也罷,做妻也罷,結果都是留在龍相身邊,和他過一輩子。丫丫平時照顧他、伺候他,挨他幾句罵和幾下打,都是不在乎的,都是能忍受的。因為相信一切苦難都有盡頭,自己總有一天長大成人,會脫離龍相自成一家。況且實在怕極了,她還可以逃。往哪兒逃?往有大哥哥的地方逃。
她不拜菩薩不拜佛,在最委屈、最恐慌的時候,她往大哥哥的身邊躲。
活到如今,她長大了。毫無預兆地,龍相也當真要娶她了。她想自己這一回若是嫁了他,便終生都是他龍家的人,被他嚇死打死也不能逃了。一輩子,幾十年,從現在一直到死,都只能守著他一個,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了。
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心裡一點光亮也沒有了。自己嫁了,大哥哥也一定要娶,屆時三人成了兩家,自己也再沒有資格去找大哥哥當靠山了。
丫丫不記得自己和嬸嬸說了什麼話,總之恢復清醒時,她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院子裡。
對面的西廂房沒有燈光,可見露生還沒回來。露生是她的魂與神,露生不回來,她便要失魂落魄。回頭望了望東廂房的玻璃窗,隔著窗子,她看了嬸嬸一眼。
她什麼話都沒有對嬸嬸說。活到十七歲,她終歸還是懂得了些許人生道理,知道有些話說了不但是白說,而且還要引起風浪。一個小丫頭,爹孃都不肯要,能嫁給少爺做正房太太,這是一步登天。自己只要說出半個“不”字,就是不識抬舉,就是給臉不要臉。
幸好,她還有個大哥哥。對誰都不敢說的話,可以對大哥哥說。她還知道大哥哥手裡有點錢,離了龍家也餓不死。
若是真能離了龍家,放心大膽地過幾天好日子,那麼捱餓她也願意。況且她還認識幾個字,洗涮、縫紉都能做,她想無論到了哪裡,自己都不至於成為累贅。至於大哥哥——大哥哥更是比自己強得多,她在整座縣城裡,還沒見過像大哥哥這樣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
丫丫想見露生,想得心急如焚。嬸嬸的眼睛藏在玻璃窗後,她不敢再往西廂房裡跑,站在院子裡,又怕龍相會突然回來。走投無路之下,她垂著頭溜達出去,一直走到了龍宅後方的荒園子裡。
抱著胳膊蹲在一堵斷壁殘垣旁,她知道這裡是決計無人來的,所以反倒有了一點安全感。仰起頭望著天,她看見老樹昏鴉,還看見若干年前,三個小孩子一個牽一個地爬到牆上,排著隊來回地走,練膽量。
丫丫在荒草叢中靜等著露生,而露生在城內營部裡,靜等著龍相。
龍相下午出了城,說是天黑之前一定會回來。於是他決定守株待兔。
第十二章:無計
露生知道龍相今晚是必回來的。而且據他所知,在回家之前,他必定先到這軍營裡轉一趟,因此等得心無旁騖,在屋子裡“坐如鐘”,長久地紋絲不動。
他並沒有等待很久,龍相便回來了。
龍相做了個戎裝的打扮,興許是騎馬跑了長路,馬靴上還帶著馬刺,走起路來一步一響。進營之後聽聞白少爺來了,他一步一搖地晃進了屋子,對著露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齒,“嘿嘿,你怎麼來了?”
露生先前一直在出神,冷不丁地見他晃了進來,一顆心向上一提,整個人像受了刺激似的,隨著那顆心一起向上聳了一下,彷彿是要一躍而起。
然而他終究沒有一躍而起,而是安安然然地站起身,態度沉靜地說道:“我有話要對你講,在家裡說不方便,就找到這裡來了。”
龍相拖泥帶水地走到露生身邊,向後一跳坐到了桌子上。神情憊懶地打了個哈欠,他把眼皮向下一垂,讓長睫毛遮住了一半的黑眼珠,“說吧!什麼事?”
露生暗暗地吸了一口氣。想起龍相那瘋狗一樣的脾氣,其實他也打怵,但怵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