則樑上有投繯者,項上索猶未去也。封驚走,大呼。眾至,見女貌如生,共慰之。封以所見告,眾不能解。有老吏聞之,曰:“此為縊死之鬼,陰氣相乘,理或有之。”
封即赴延安,訪範氏。範以無據,不肯遷葬。封忿而歸。適有同裡秀才與範善,封假託為其弟,與範曰:“家兄病革,囑弟必遷嫂柩。”範懼鬼為祟,從其言。封為擇地,而葬之。
既歸,仍見女在室,笑曰:“君真信人也。”封曰:“鬼也,何敢負。”女曰:“妾身已安,君事亦了。然君有大恩,願薦枕蓆以申永好。”封謝卻之。女曰:“君何見拒之深?”封曰:“所以不即從者,恐鬼祟耳。”女曰:“無傷。”遂與狎。久而覺其陰氣砭肌,始大懼,欲絕之。女已知,曰:“君為妾遷葬,恩義已重,妾何忍害君?”封曰:“然終非生人之道。”女曰:“妾身已得轉生,君不信,可掘墓驗之。”封從其言,發墓視之,女體已生肉矣。封大喜,攜女歸裡。後育一兒,家道日隆。
《梅女》白話文
封雲亭是太行山人。偶然來到郡城,白天躺在寓所裡。當時他年輕喪偶,在寂寞冷清之中,心中頗有一些想法。他凝視著的時候,看見牆上有個女子的身影,隱隱約約好像一幅畫。他想這一定是自己心裡想出來的。可是過了很久,那身影也不動,也不消失。他感到很奇怪。起身細看,那身影竟然變得真切起來;再走近些,儼然是一個少女,面容愁苦,舌頭伸著,有繩索環繞在秀美的脖子上。他驚訝地看著還沒回過神來,那女子就慢慢地要下來了。他知道這是個縊死的鬼,但因為是白天,膽子就大了起來,不怎麼害怕。對她說:“娘子如果有奇冤,我可以盡力幫忙。”那影子居然下來了,說:“萍水相逢之人,怎敢貿然把重任託付給您。只是我在黃泉之下,舌頭縮不回去,繩索也解不掉,求您看一眼,拔掉這兩樣東西,我的冤恨就可以消除,在生時的願望也能得到慰藉了。”封雲亭答應了她。女子在前引路,走進一間屋子,只見一個死者從脖子到腳跟,骨頭關節都連在一起,舌頭伸出來像繩子一樣,繩索垂在胸前。封雲亭解開繩索,抽出舌頭,女子這才能夠說話道謝。封雲亭想要出去,女子說:“我還想再停留一會兒,請您稍作停留與我告別。”封雲亭就坐下了。女子流著淚說:“我本是延安展孝廉的女兒,嫁給了延安的範氏。因為所嫁非人,展家鬱鬱而終。死後,范家遷移我的棺材,我的鬼魂守著不肯離開。後來范家又娶了繼室,穿著喪服進門,和我爭房子,我生氣就上吊了,於是就夭折了。雖然棺材被褥都準備好了,可是美好的身體將要腐爛,還是死不瞑目。您如果能把我遷葬到父親墳墓的旁邊,讓我的魂魄有所依靠,死也不會朽敗了。”封雲亭答應了她。女子說:“人和鬼道路不同,您不宜久留。”封雲亭就出去了。
當時寓所裡有十幾個木匠,封雲亭趕過去對他們說:“有一間小屋子,給諸位騰出地方。”木匠們走後,女子又出來,看了看四周沒人,就從容地進了屋。等封雲亭回來,只見屋門垂著簾子關著,寂靜無聲。推開門進去,只見樑上有個上吊的人,脖子上的繩索還沒去掉。封雲亭驚恐地跑出來,大聲呼喊。眾人趕來,看見女子的容貌像活著一樣,都安慰封雲亭。封雲亭把見到的情況告訴大家,眾人都不明白。有個老吏聽說了,說:“這是縊死的鬼,陰氣侵襲,或許有這種事。”
封雲亭就去了延安,拜訪范家。范家認為沒有證據,不肯遷葬。封雲亭生氣地回來了。恰好有個同裡的秀才和范家關係好,封雲亭假託是秀才的弟弟,對范家說:“我哥哥病重,囑咐我一定要遷嫂嫂的靈柩。”范家害怕鬼魂作祟,聽從了他的話。封雲亭為女子選了墓地,把她安葬了。
回來後,仍然看見女子在屋裡,笑著說:“您真是守信用的人。”封雲亭說:“鬼啊,我怎敢辜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