灃哥兒還靠在床上懶洋洋的曬頭髮,看著跟小牛犢子似的結實,他打小開始的跳的,個子比同齡人高得許多,腿跟胳膊尤其有力,腿兒一蹬就下了床,套上衣服同紀舜英一道去了上房。
紀氏屋裡已經擺開席面,幾個姐妹都坐在紀氏右首,見人來了問一聲安,紀舜英的眼睛往明沅身上一溜,她還是那一身雪青色的襖裙,襟口勾了白茉莉,耳朵眼裡卻扎著他送的那對茉莉花耳環。
屋子裡俱是脂粉味,一個人用一樣香,偏只她身上那股味兒直往鼻尖鑽,隔著坐那樣遠,一絲絲的甜茉莉味兒就跟繞在身邊似的,叫他又想起書院窗下那兩叢茉莉花來了。
這時節還有晚花未謝,開了窗子夜讀,螢火雜著茉莉花香,就是初春東林書院一景,他那茉莉花養了快一年,本就是移株過來的,挑那生的高大的買了來種在土裡,花季的時候半牆綠葉裡點點純白,滿院飄著茉莉香。
既是接風,桌上便都是大菜,紀氏略動了幾筷子就不再吃了,反要了一碗粥:“你們多用些,這才入了秋便有些不好,比夏天還吃不下飯了。”
明沅輕輕一笑:“昨兒太太還說想吃冷泉面,怕是夏日裡存的暑氣還沒消,煎些荷葉茶吃也好,我那兒曬了許多,等會子給太太再送一罐來。”
明洛掩了口就笑:“四姐姐為著畫殘荷恨不得一片荷葉都不動,六妹妹為著荷葉茶早早就坐了窄舟剪下來,依我看得把一畝塘隔成兩邊,既有了殘荷又有了清茶。”
明沅佯作生氣的模樣:“五姐姐這時候倒來說我,做那荷葉包雞的時候,哪個吃的多最?”一面說一面拿指頭畫了個圈兒:“反正不是我。”
紀氏指了明沅便笑:“六丫頭淘氣,見著甚都想著吃,上回可是去你二姐姐那兒要竹子了?我說忽的怎麼就砍起竹子來,也得虧你能把這至清的東西做了菜。”
竹筒飯還真不是明沅想起來的,是明芃讀梅季明寫的遊記裡頭提到的,說是類似粽子飯,只在竹節上開得小口,裡頭半了米水跟醬肉,若有鮮筍更好,架在火上慢慢蒸熟,那滋味自帶一股竹子的清香氣。
她便真叫下面人砍了棵竹子來,明沅眼見得她砍一棵老竹趕緊攔,比劃著原來吃過的大小,告訴她這樣的正好,再粗裡頭的飯便不容易熟了。
幾個姑娘就在天井裡升起火來,聽著竹筒“嗶啵”作響,就拿竹葉竹子當柴,燒出這頓飯來,上面的還夾生,底下的卻是熟的,臘肉裡頭的油脂浸到飯裡,拌了竹筍乾兒的滋味尤好,明沅明洛兩個吃的最多,明芃一面吃還一面寫了小記,就附在梅季明那篇遊記的後面。
這原是打趣明沅的話,不過是姐妹們哄著紀氏,明沅故作不樂,垂了臉兒不言語,紀舜英卻開了口:“想來也是風味絕佳的。”
他是真的覺得美味,拿荷葉包雞用竹筒煮飯,兩個都不曾試過,只可惜荷葉過了季,竹筒倒不知道能不能一試。
他一開口,明洛咬得唇兒掩住臉,就怕自個兒笑出來,連明湘都忍俊不禁,偏得臉兒拿帕子掩住口,連灃哥兒都曉事了,獨官哥兒一個把她們都看了一圈兒:“六姐姐,咱們再砍一回,我又想吃了。”
這一下明洛沒撐住,哧笑出聲,明沅卻一本正經的點了頭:“咱們明兒就往園子裡頭砍竹子去,竹筒做飯,竹葉作茶。”明芃那兒還有樣學樣雕了個竹結壺出來,拿這個泡佛手梅花,就算是三清了。
用完了飯,紀氏便問些讀書如何的話:“知道你自來有成算,只也得養好了身子骨,那三天的貢院可不是好過的場子。”
貢院裡頭鄉試三天兩夜不得出場,就關在鴿子籠裡頭,學子裡頭年輕體壯的還能捱得過去,那等年老體殘的,有沒考完三場就昏過去的,也有勉力支撐,抖抖嗦嗦好容易考完的,那一筆字到最末已是不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