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法動容。
他說,你再看,我的眼睛又要生疼了。
他吻她的眼,輕輕地覆蓋住她的眼皮。
無法理清的一切,男子深愛的有詭異雙眼的少女,又照顧一個並不相愛的戀人,一邊望著一個會讓他的眼睛生疼的女子。
他亦是不可救贖的。
不可救贖,誰能救得了他,包括他自己。她疼惜他,但不可解救。
她連自己都不可解救,又以何去救別人,但抑或,她就是他的解藥,她恐也不能交付。她希望他不要對這個遊戲太過認真,否則,遊戲本身已叫人感傷。
但她還是寬慰他說,若我能為你解救,我會勞其一生。
然後聽見他輕輕地哭出聲音來。
沾溼她的臉。
她的內心乾澀。
她不知如何向卓凡解釋,不知如何正視他的眼神。
門開啟,卓凡莫名地有些躲閃。
她走進屋才明白。
原來又是昨日的那對母子。
總是此女子,披著黝黑的長髮,站立時,頭髮搭在後背。彎下腰,那頭髮便溜到胸前,她不得不用手去撥。
肖楊跟他們講話。
卓凡詢問她病情。她不回答,走去廚房倒水喝。
卓凡尾隨她,再次問她是否還作痛。
她忽然雙手矇住臉,輕輕地哭出來,說道,痛,非常痛。
但她很快止住了哭,抹淚的時候發現竟無一滴淚,似昨日哭得太猛烈把淚都傾瀉幹了。她說,這事以後再跟你談。
不曾看他,不曾蹲下身來或俯下身去看他的眼睛或者表情。
她走近他們,卻不與他們說話。
豎起耳朵聆聽卓凡出來的聲音。
屋子裡只剩下她和肖楊,他興致勃勃要做飯給她吃。她蹲著,看他認真地切菜煮飯。
她突然上前一步與他親吻。
許久,直到他笑出聲來,說她唇上還有藥膏味。
她也笑,折出屋去擦拭。
唇已經不疼了,傷口還隱現在那兒,可是已經沒有疼痛了。
卓凡很晚才回來。
她隱約聽到輪椅的吱呀聲,以及他們輕聲的談話。可是她聽不清他們說的是什麼。
她此時才知道原來自己是如此需要睡眠。永世不醒的衝動,腦子裡任何思想都無法運作。唯一記得的是大口大口吸進肺的樟木氣味。還好,沒有任何人會來打擾她,也沒有任何疼痛,一切都以最好的狀態進入睡眠,似乎進入死亡一樣讓她安心。
又是一個清夜。
她又在此時醒來。原本因為她會恆恆久久地睡過去,至少要抵達天明。
可是她看見的是一片黑暗,及窗外隱現的亮光。
沒有開燈,燈光讓一切明晰,直達清醒。她藉著這渾渾噩噩的昏迷,踩在地板上。腳趾已經涼透,從未覺得這麼冷過。
靠著床蹲坐下來,替他蓋好被子。冰冷的地板上,她反覆揉搓自己凍僵的腳趾。不知道該做什麼,空氣是如此地靜,他的呼吸聲似乎都沒有,萬物靜止。她只要這樣就行,只要如此。他不要醒來,不要發現她。
就這樣。沒有話語,沒有淚水,沒有疼痛,沒有觸碰。只有一點點的涼。
她記得,就這樣,她就出去了。
她記得的就是有一點點的冷,是入冬以來感覺最冷的一天。
她望望窗外的夜色,沒有任何動靜,天空漂浮大片大片厚重的雲朵,被海風任意吹往別處,樹影綽綽,時不時地搖曳,難以望及更遠處的景物了。
她憶起曾有一次她越過在黑暗抵達那一男子的住處,當時她驚恐得只知像攥救命稻草般把他緊緊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