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她卻不願度過此黑暗。不願與陌生的男子相擁,更不願見得他的五官。
可是她明白自己,勢必會在二十四小時內再次遇見他,再次與他相擁,但此時此地,她是不願的。
冬日的清晨來臨得十分慢。太陽昇得一點點,一點點。先是隱約照透幾片雲,暗紅色的,像濃煙般,間或滲透點亮光,待見得了太陽的頭,那下面的雲還是暗暗的一片。突然之間,日出一半,那周圍的景物便清晰可見了,能伸手望及五指,然後不再是隻聽得無休無止的海浪聲,而可大略看清白浪一波一波地湧向沙灘。
以及可望及的遠處小小碼頭,幾艘夜行歸來的漁船,漁船上暗暗的燈。
她套件他的毛衣出來,獨自摸黑爬上了這岩石,看日出。
獨自,可以不發一語,不矯揉造作,真性情地站著,坐下,或者離開,沒有任何目的。
只是看著日出,一點點地。陽光照射臉頰,以為可以暖和起來,看到某種類似希望或者生命的東西。
耳朵裡聞及的海浪聲,以及人語聲,忽然聽到人的話語聲,細看,她辨得。那個一頭黑色長髮的女子,從碼頭跑過來,懷裡揣著籃子,一邊含糊不清地叫她。
她把長髮攏到身後紮成了辮子,眼睛被凜冽的海風吹得生紅。反身離開。極遠處,是等待她的男子。
她笑笑,拎著籃子往回走。籃子裡的魚蝦跳動,幾乎要溢位來。
記起小時候,一漲潮阿婆就帶她去海邊撿貝殼,蝦蟹,偶爾能捉到魚。然後裝滿整整的一大籃回來。每次都在傍晚,阿婆拽著她疾步往回趕,也就由不得她東遊西逛的了,生怕掉進這黑暗中。
回到家,他總在門口等待。
阿婆把食物挑出來,其他的他們自己分,無論養著或者做成掛飾。
門關著,她不得不敲門。
卓凡才剛剛起床,臉上有未拭淨的水滴。
他雖愕然卻也沒問,見她忙不迭把籃子抬進屋,一邊試圖完整解釋,但吞吞吐吐,不知從何說起。
是阿蘭送來的吧。他打斷說。
阿蘭是那個女子的名字。
她只得撓撓頭,答是的。
早餐,他熬了蝦皮粥,還有清湯。她一聲不吭地喝完。
他說,你今天就別出去了。
半晌,她才回應說,我沒事了。
你聽話便是。俄而他才說,明天是除夕。
她驚得差點滑掉手裡的碗。如此說來,她回到此處已半月之久了。這一年過得特別匆匆忙忙也毫無作為,在城市裡輾轉良久,又生了半年多的病,還似才昨天回的這裡,轉眼也已半個月。
這便是時光啊。
聽見肖楊來,他說他本來要去買東西,但卓凡不在鋪子裡,所以過來看看。
她說卓凡一早便出去了。
他便留了下來。直到中午,卓凡都沒有回來,他起身欲走。走至門口,卻見她靜靜地坐在沙發上,他忽折回來,俯下身去壓著她的唇。已經完全康復的唇。
拉起她,帶她出去。
沿著長長的海岸線,四處的海鳥空旋,海浪洶湧。
他拉著她跑著,風吹開了她的大衣,吹亂了她的頭髮,吹紅緊握的雙手。
可是依舊,笑聲不迭。
凜冽的風吹到她開始咳嗽,仍在笑。
他摟住她,一邊說,該死。
她不停說,沒關係,很好,很好。
坐在冰冷發涼的沙灘上,他去追逐浪頭,對著海浪大喊大叫。他像一個大男孩似的,竭盡愛玩的本事。在沙灘上印手印,寫他們的名字,撿動物的枯殼嚇唬她。惹得她又叫又笑,直到嗓子都微微作啞。
他見她已經顯露倦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