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補道:“對了,書記,您吩咐我關照顧小姐的事,她昨天已經搭飛機回來了,還有——”何祁突然打住。
顧灝南半天等不來下文,也終於開腔,“還有什麼,接著說。”
何祁想了想,紙包不住火,接著道:“顧小姐一下飛機,許家公子就在機場求了婚,有好幾家報紙,都登了頭條。”
顧灝南謔笑道:“換句話說,就是全世界都知道了,就我一個人矇在鼓裡?”
何祁連忙道:“不是,書記,白天您在忙,我就——”
顧灝南拍了拍他的肩,打斷道,“安了,錯不在你。”他揪緊上腹,又是一陣絞痛,指間溼潤,額際狠發了一通冷汗,每痛一次,他都感覺幾乎要休克過去,事實上,他都挺過來了。
如果他結婚了,又拿什麼立場要求她,站在原地。
如果因為他的自私,他們失去了一個孩子,如果因為他的疏忽,缺席了她骨肉分離的痛苦,那麼他還想要自私一回,她是否願意,再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他們就像世間平凡的男女一樣,美好地邂逅,自然地開始,正常地戀愛,好好地在一起。
顧小北提高聲調,不可置信地概括著母親的話,“你的意思是,你和我媽是好朋友,然後你橫刀奪愛,搶了你好朋友的男朋友,我媽懷著我離開,你跟我爸結婚,再然後,我媽生下了我,難產死掉,我爸受不了良心的譴責,抑鬱而終。”
顧墨禾拭著淚,輕道:“大概——是那樣吧。”
顧小北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話,下一秒,竭盡歇斯底里,“自私,你們顧家人全都自私,”頓了頓,她又冷笑,“你還不知道吧,我跟你弟弟,也就是顧灝南,早在三年前,那時他還是小舅,我就跟他有一腿,我還流掉過他的孩子。”
顧墨禾怔怔地望住她,眼淚源源不斷地往外湧,雙手揪住她的兩袖,埋在她胸前,嚎啕大哭,“對不起——對不起——”原來,贖了二十多年罪,卻還是不夠。
顧小北朝她喊,“對,你對不起我媽,你對不起我,你以為帶我回顧家是待我好,你罪孽深重,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說完她一刻也不想留地衝出顧家。
“小北,小北——”顧墨禾伸手夠著她的影子,聲聲撕喊。
真真是人生如戲,連老天也配合起這樣惡俗的戲碼,秋潮帶雨,晚來風急,庭院裡,石板間的罅隙,又積了淺淺一窪水,高牆上放肆的薔薇,也收斂了張揚,風雨中搖曳的蘭花,不露聲色,細細地香著,卻是天底下最極致的虛偽。
她垂著頭,盲目地向前跑,剛出了顧家大門,卻撞上一堵熟悉的胸膛,她揪起他前胸的襟領,仰頭看他,一汪清澈的眸子,波光流轉。
他撐著黑傘,罩住兩人,她看著他,深深地,他看著她,無名指上的鑽戒,唇色慘淡,小腹以上,驟然緊縮,捏住傘柄的手,極力剋制著,力道之大,似能將其捏碎。
嘴角輕咧,他衝她虛弱地笑著,這樣的情景,恍惚間,他彷彿回到了最初的曾經,他們的第一次正面邂逅,黯夜的雨幕中,顧家門口,她看著他,也是這樣倔強的神情。
“我恨你——”一句話,三個字,足以打破他美好的恍惚,他以為,那樣乾淨純粹的開始,是屬於他和她,他們之間的,她卻推開他,嵌進傘外巨幅的雨幕,在他的視線裡,漸漸褪為原點,他只能看著,無能為力。
七十九,病發
如果有一個人,二十多年來,你一直將她奉為信仰,在你心裡,她是有如神袛般存在,你以為她是聖潔的天使,一朝驚變,她從天堂入地獄,幻化為嗜血的惡魔。
“喂,說話,在哪兒呢?”管理學那老頭子囉裡八嗦,又拖了半堂,一下課他就打給顧小北,那女人一貫地沒心沒肺,有幾天沒跟他聯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