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近一日的時間。
這一日,秋高氣爽。
出了擁擠的城後,他讓馬兒沿著河堤。順著湖畔,慢慢的走。
初始,她還將背挺得直闆闆,他人在身旁,熱得有若鐵爐一般,教她還是有些莫名緊張。
可待一刻鐘、兩刻鐘過去,她慢慢就放鬆了下來,加上馬車轆轆,規律的晃啊晃的,他又沒像之前那般多嘴多舌,只是蹺著腿,駕著車,瞧著前方,輕哼著不知名的小調。
久了,這兩日夜的累,緩緩浮現。
湖畔的微風,秋日的暖陽,他那低低哼唱著小曲的嗓音,都宛若催眠似的,增添了些許睡意。
她試圖撐著,幾度合上了眼,又驚醒過來,可最終仍是抵不住襲來的疲倦,靠著後頭的貨物,閉眼歇息。
天在午後轉涼,灰雲在水天一色那兒堆積。
漸漸的,風涼了,冷了。
在車馬的搖晃下,她不自覺依偎了過來。
他有些受寵若驚,然後才發現帷帽輕紗下的她,已然睡去。
驚喜轉為苦笑,他小心將她膝上的包袱拎開放到腳邊,傾身拿擋風的羊毛披毯幫她蓋上。
秋風,吹開了輕紗,露出她秀麗但疲倦的容顏。
昨夜她在睡夢中的言語,再次浮現腦海,揪緊胸口。
思及那些字字句句,心酸血淚,他眼角微抽,不禁深吸了口氣。
原本,是想抽腿的,但這女子卻教他無法輕易轉身。
風停了,輕紗落下,遮住她疲倦蒼白的面容。
但他依然能看見,昨夜她那壓抑的淚水,和先前那木然空洞,有若活死人般的雙眼。
他先前只看過一次那樣空洞的眼神,那是在一場圍城戰中,當城裡的人快被餓死,餓得只剩一口氣,對未來完全失去希望時,眼神就會變得那般的空洞。
但是……
她握住了他的手。
和清醒時不同,在夢中,當他喚著她,當他握住了她的手,試圖喚醒那在噩夢裡再次變得木然而空洞的她時,她將他的手抓得如此緊,就像即將滅頂的人死死抓著浮木一般,好似他一鬆手,她便會失去一切,彷佛她在這茫茫人海中,能依靠的就只有他。
當然,他知道這只是他的自以為是,她睡著了,說不得以為他是別人,說不得以為他是宋應天。
宋家的人會照顧她,她已經在那兒住了六年。
可她握住了他的手。
從來未曾有人,如此需要他。
有個男人打了她、虐待她,至今她依然在害怕,所以在城裡時,才去哪都戴著帷帽,她不想被人認出來,他想知道那是誰,他想知道她究竟遭遇過什麼樣的事,他想……
保護她。
他會查出來的,昨夜他聽到的線索已經夠多,解謎向來是他最擅長的事,他有他自己的門路,今早他已派人去打聽一些事,他知道只要他繼續下去,他終會得到答案。
他清楚她絕不願意封塵過往再激起任何漣漪,如果知道他打算做什麼,她大概會嚇得花容失色,再次遁逃。
可是,那個夢在侵蝕她,消磨著她的魂魄,她緊抓著他的手,那麼緊、那麼緊,他可以清楚感覺到那無聲的吶喊與哀求。
救救我……
他聽得到。
救救我……
即便她從來不曾真的開過口,縱然在夢中也沒有,他依然能感覺得到,只因她雖然沒有說,可她全身上下都在哭著吶喊著同一件事。
救我……
雨,在黃昏時,落了下來,如輕絲柳絮般飄著。
他在天色全暗之後,才駕著車馬回到了應天堂。
夜一深,這深宅大院不再像白晝時那般熱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