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啟動,或拐彎,慣性與離心力不斷地將男人的臀、髖等部位往她身上甩。吳非蜷縮起身子,用力抓緊鐵桿,臉色緋紅。
她身邊座位上是位穿牛仔褲的年輕男人,眼神不大老實,賊兮兮地亂轉,往她胸口處瞟,腿還故意分開,霸去大塊空間。吳非懊惱地側過臉,一個白髮老太正顫顫危危地抓住椅背,弓背,腿直顫,身子不斷仰俯。沒人起身讓座。大家都累,都需要座位。再說現在已是夏天,三月份才學雷鋒呢。老太太長得真像自己奶奶。吳非心中一動,又扭過臉,連她自己也都覺得莫名其妙地對那年輕男人說道,“你好,可以讓個位子給我嗎?”
年輕男人吃了驚,嘻嘻地笑,“好啊,給美眉讓位,是男人應盡的義務。不過,你得給我先親一口,怎麼樣?”
吳非傻眼,這分明是無賴嘛。瞧著年輕男人得意之色,吳非真想先伸手扇他一記耳光,再揍自己兩嘴巴。剛才怎會說出那樣欠思量的話來?話已出口,潑地難收。年輕男人的聲音雖不甚大,卻似一針嗎啡注入車廂,神色憔悴奄奄一息的人們興奮了,目光正齊刷刷地向吳非投來。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嘛。吳非哭笑不得,可懊惱是不濟於的,何況商品經濟的今天,年輕男人的要求雖有點兒讓人詫異,卻也基守公平。
吳非的臉熱辣辣的,似捱了人們的一記耳光,紅暈湧出,一咬牙,閉眼,低下臉,湊去,“說話算話啊。”年輕男人還真沒想到眼前這位漂亮女孩竟真敢抬槓,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結結巴巴,忙不迭站起身,沒敢親吳非,臉色微紅,額頭太陽|穴的幾根青筋一陣猛跳,往車廂那邊擠去,竟似做了賊般慌亂。有色心沒色膽的男人,吳非抿嘴偷樂,拽住老太太袖口,“老奶奶,你坐這吧。”吳非沒理會旁邊那些詫異得都像石頭滾來要砸死人的視線,勾頭,耳根發紅,不敢看人,盯著腳下。每雙鞋與人的臉一樣,都是有表情的。
車子很快就到了下一站,吳非逃也似的擠下車。
長長吁出口氣。
衣襟全溼了,人就像從水裡剛撈出來,好不容易攔下輛計程車,坐進去,宛若條快要被曬乾的魚終於遇上一汪清泉,吳非大口喘息,心裡暗自發誓,再也不去擠那種大巴。人在某些時候會變幼稚,像孩子。那又不是她真正的親奶奶,只不過有點像,其實人老了,樣子都差不多。
吳非理理髮鬢。
吳非上藝術館是去找一個叫杜興的人,在某PATY酒會上認識的,據說是書商,並小有名氣。那是個私人性質的俱樂部,水磨石的舞池,有很好的燈光與音樂。也忘了是誰先開啟話荏,兩人聊起當今炒得比較火熱的美女作家。吳非開玩笑地說,若有人捧她,只怕風頭更會一時無二。杜興當時叫吳非拿東西給他看看。吳非本是順口說說,沒真往心裡去,誰知過了幾天杜興又打來幾個電話催,倒弄得吳非不好意思,就送去一些風花雪月的文章。吳非只是喜歡寫,喜歡握支筆,讓它在一張白紙上自由自在地遊,這讓她覺得舒服。
幾千象形文字不僅是一種很好的消遣,而且,還能製造出一種類似於醇酒的幻覺。時間是微微的,在起舞;心情也是微微的,在唱歌。筆在紙上滑動,留下好看的痕跡。無論這是隻什麼樣的筆,又或痕跡的質地如何,這總是令她滿足。就這樣,就是很好。坐在桌前,桌在窗前。就這麼靜靜地坐,隨意地寫,也就滿心歡喜著。
吳非對發表與否,卻沒多大興趣,玩唄,人生就一玩。
她沒受過高等教育,所看過的書都是跟著感覺隨便亂翻。自從奶奶過世後,她離開原來那城市,來到這兒,靠爸爸留下的遺產過起悠閒不分白天與黑夜的生活。她不想對過去還保留丁點回憶。
過去是一種罪惡,不可公之於眾,必須遺忘,儘快遺忘,讓它被化妝品、鏤花的酒杯以及各種各樣形而下的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