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馬稀釋。人生七十年,彈指一揮間。哪種活法都是活,開心就成。生命的形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內容,是高高興興,而非所謂的受苦、創造、愛。
吳非奉行的是享樂主義。
惟有享樂才是真實的,其他的不是謊言就是自虐又或是自取其辱。想玩,就去玩,變著法子玩,朋友總是會越玩越多,譬如曼兒;想睡,那就去睡,不必為衣食六神無主,再也不用被人喝三麼五趕起床。玩累睡足,就洗澡,往澡盆裡撒茉莉與玫瑰香油,然後一個人在家拿起筆說話。不知不覺,竟也積下一大疊,回頭看看,倒把她嚇了跳。出書,那可沒想過。寫書的人都是有文化有理想有道德的人,不過杜興那麼殷情主動,拿去給他看也無所謂,沒想到他還真的對此感上興趣。吳非有些得意,用手捋從額上垂下的幾縷黑髮。
夏季的風,實在是一件奢侈品。
漸漸的,就沒有了。
空氣沾滯著,高樓大廈裡的人就似蒸籠裡的包子,發出餿味。幾個城市的拾荒者躲在小塊的陰蔭處伸長舌頭,狗一樣的。他們從哪裡來?又往哪裡去?整個城市的顏色失了真,一律耀眼,遊移不定。陽光有太多熱情,這反而讓許多生命漸趨枯萎。脊樑背處的汗水已凝結成殼。風怎麼還不吹來?吳非在開有涼氣的車內替那些面容灰暗行走在赤裸裸太陽下的人小聲吶喊。風應該能吹去臉上沾滿塵土的汗水吧。該死的風是不敢來還是來不了?計程車司機沉默地轉動方向盤,聽見吳非的聲音,露出笑意。是啊,此刻,就算真吹來縷風,那也是從火焰山吹來的,人只會被燙得像鍋裡沸水中上下翻滾的蝦米。還是沒有風的好,至少這樣不必抱有希望。
吳非扭動身子,有些不安,青天白日,瞎想啥?吳非從包裡拿出面小鏡子,這平穩行駛的車內,開始修飾容顏。眉要彎,彎出半輪月;目要清,一點清漆亮;嘴要紅,得攝人心魄。車子很快到了藝術館。下車,上臺階,牆壁兩側掛滿女人的圖案,有尖銳形狀的,有橢圓的,有被幾何線條摺疊的,顏色有黑的、紅的、綠的、土黃|色的,還有向日葵般熱烈開放的。沒有男人。這隻能有兩種理由解釋。一是男人這種動物比起女人來確實是低劣,所以人們羞以掛起;二是女人是男人的玩物。吳非情不自禁地皺起眉頭。她上次把稿子給杜興時是在一間窗幾明亮的寫字樓,杜興在那還有家投資公司。
牆壁蜿蜒著向前,光線陰暗不定,悶熱,酒味、香水味、腳丫子味、油漆顏料味摻雜在一起,暖味的,混亂不堪,醬紫色的地毯被人踩得很髒,倒有點兒像KTV包廂裡的……但一切都很好,既沒出車禍,也沒出其他事兒,吳非對過敏的神經暗自嘲笑,定定心神,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十一點正,不早不晚。她滿意地叩響房門。
門開了,是杜興,見吳非來了,眼裡像點燃一束火苗,騰一聲亮了,就像一條見到魚兒的臃腫不堪的老貓,笨拙地讓開身子,直喘,雙下巴疊起,往上抖,“往裡請,往裡請,稀客。”杜興的聲音似老貓磨爪子,關門的同時,肩膀往吳非身上撞,“對不起,唉,胖人夏天最難受。還是吳姑娘好,身材好,面板好,臉蛋好,白白嫩嫩,椰風擋不住,這夏天就是為吳姑娘這種人才添韻致的啊。”
吳非避開,低頭,沒敢看杜興。男人這德性。不過,杜興的長相雖令人不敢恭維,說出來的話確實動聽。她邁入房內。
“你可真難請,電話都打了五六個。是不是等我抬八人紅呢橋去抬呢?”杜興笑著說,隨手遞過一瓶飲料,“這天真熱,人都快要曬死了。來,喝點東西解渴。我是真服你,這麼熱的天還能這樣精神抖摟。我可是懶洋洋的,連根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