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有風,桃林中淡淡的氣息隨著風散了個乾淨,如今在他鼻尖縈繞的,是水仙花的氣味。
芳香濃郁,卻並不刺鼻,甚至有幾分沾著水汽的清冽。
不知為何,他嗅著這個味道,忽然覺得十分平靜,平靜得連素日見到對他傾心的女修時常生出的疏離感都消失殆盡。
於是嘴邊的“拙劣伎倆”被他生生地吞了回去,換成了一句“那你隨我來罷”。
朝露眼見計劃成功,大喜過望,她努力將唇角得逞的笑意壓了下去,隨即提著裙襬,小跑跟上:“謝謝蕭師兄。”
第六滴水
第六滴水
兩人在桃林中漫無目的地走了許久。
跟著他,朝露才發現這陣法的玄妙之處——桃源峰上九九八十一株桃樹,竟不是靜止在原地的,它們以一種極緩的、幾乎肉眼難見的速度時時刻刻變幻著陣形,維持八卦的運轉。
蕭霽如她從前一般,身上攜有窺破陣法的法器,這才能在其間來去自如。
方才撞見時,他應該是在桃林中舞劍罷?
“上次——”蕭霽忽而開口,將分心想著亂七八糟的她拉了回來,“傷得重麼?”
朝露咳了一聲,回答道:“無事,是我自己的身子太虛弱了。”
她聲音微啞,欲說還休。
傷得到底重不重,就留給他去猜罷。
裝可憐也是有技巧的。
與洛清嘉悶在竹喧院的這些日子,她出不了門,便央著洛清嘉破例從凡間為她搞了許多痴男怨女的話本子,惡補了一番。
順便將自己“裝可憐”的攻略確定了下來。
面對著他,如何說、該說什麼,她在心中排練了無數遍,今日終於用上了。
蕭霽便“嘖”了一句:“師妹這話,倒叫我不知如何賠禮才好了。”
朝露就坡下驢:“說這話就生分了,師兄何必一直喚師妹,就叫我朝露罷。”
蕭霽十分配合地問:“是哪兩個字?”
朝露本想學著話本子中的模樣拉過他的手來比劃一番,也好製造一些“不經意”的身體接觸,結果猶豫半天,最後還是沒下去手,“是朝陽的朝,露水的露。”
“我表字子攸,”蕭霽幽幽地道,“不知是誰取的。”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聽他的口氣,似乎也不是叫她喚他的字。
朝露咂摸了一會兒,沒聽明白他的意思,便岔開話題,說起了她“丟失”的香囊:“我從前也不知道那隻香囊是誰給我的,在我少時,章明郡妖魔肆虐,經常引起動盪,我尚未出襁褓,便跟爹爹和阿孃走失了。”
蕭霽一愣。
方才那話說得有些突兀,他思及混沌未知的身世,不自覺地流露出一分感懷來。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卻聽了出來。
所以,如今她自揭傷疤、突兀轉折說起身世,是在安慰他?
朝露沒有看他,只是專心盯著自己的腳尖——聽說低著頭能讓言語聽起來更失落一些:“雖說幸運些,被後來的父母親撿了回去,但他們家原本就有兄妹二人,我這麼多年又疾病纏身,總歸是個拖累。被爹爹認回去以後,我才知道,原來我也有一直將我記掛在心中的人,只不過我回去得終歸太晚,還是沒能見到阿孃一面。”
這話實在是交淺言深了。
蕭霽有些狐疑地思索著,難不成是他方才說“不知是誰”,真的觸動了對方的傷心事?
他回頭看去,朝露跟在他身後,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上投下微弱的陰影:“而且,府中已經有了位姐姐,她從小蒙爹孃恩惠,養在膝邊,就如親生的一般。琴棋書畫、詩書禮樂,我實在是什麼都不如她的,雖說姐姐對我極好,但我瞧著她,總覺得她才是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