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地跟在苦難後面,走向死亡。自從被死刑的宣判當頭一擊後,他躺在運送牲畜的卡車裡,跟另外十四個人被送往未明的目的地,在黑暗中,“矢車菊”心中不知什麼東西緩緩地被刺破了,就好像一個巨大無比的膿腫一樣。從那個時候起,除了偶爾失常的驚跳以外,他對生命周遭發生的事情,已經失去了知覺,戰爭、少了手指和手掌的殘廢手臂、經過戰壕時眾人的沉默,以及避開他的眼光。他們不忍看他眼中順從、信任、受盡折磨的神情,更不忍看到他臉上瘋孩子般的僵硬笑容。 這五個步向死亡計程車兵中的最後一個,黑髮藍眼,笑容古怪,雙頰骯髒,臉上幾乎沒有鬍子。他佔了年輕的便宜,在淹了水的壕溝裡行進,不像其他人那麼困難。相反地,他每踩進爛泥一步,就感到一種獸性的愉悅,寒氣往臉上吹,耳中響著很久以前的嬉笑聲和喊叫聲: 放學後,他走在回家的路上,走在小湖和大海中的沙丘路上。那年冬天非常奇特,到處都在下雪。他知道他的狗兒奇奇會迎著黃昏的餘暉,跑來迎接他。他感到肚子餓,想吃一塊塗了蜂蜜的麵包和一大碗熱熱的巧克力。 有人在說,別被線絆倒。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 瑪蒂爾德不知道瑪奈克在童年的喧鬧聲中,能否聽到她,那時她十二歲……,十五歲……摟著他一起跳進大海中嬉戲時的滾滾浪潮。一個四月的下午,他們第一次Zuo愛,她十六歲。他們立下山盟海誓,要在戰爭結束後他返鄉時結婚。當別人告訴她瑪奈克已不在世間時,她十七歲。她為此哭了很久,因為女人是絕望的化身。但她也沒有哭得太久,因為女人並不輕易放棄。 剩下的是那條線,快要斷的地方用各種不同的東西修補銜接著,順著每條壕溝、每個冬天,順著每條戰壕的上邊、下邊延伸下去,穿過每一條戰線,一直延伸到某陰暗處的某個無名上尉那裡,只等著他發出刑事命令。瑪蒂爾德抓住了線,她不放手。這條線帶著她到了瑪奈克沒再回來過的迷宮裡。當線的某處斷了,她又把它接起來,她永不氣餒。時間過得越久,她的信心越堅定,對這件事也越關注。再說,瑪蒂爾德生性樂觀。她告訴自己,如果這條線不能把她領到情人身邊,那也好吧。至少,她可以用它來上吊。    
‘黃昏賓果’(1)
他因疾病變得衰弱無力,語調平板地講述這些。當然,他使用不同的字眼。他不能在這位瑪蒂爾德小姐面前講些粗話,但是她能聽出話中的弦外之音: 他一直是個運氣不好的人。 他看了瑪蒂爾德一眼,眼神中有著驕傲之色,還特別加了兩句,讓瑪蒂爾德不要誤會。他告訴瑪蒂爾德,他生病以前是個高大強壯、具有吸引力的男人。他拿出從前的照片給瑪蒂爾德看,照片上的人的確瀟灑英俊。 然後,他流下了兩行淚。他並沒有把眼淚擦掉,說:“請原諒。我一直到最近才知道你的情況。‘矢車菊’沒有告訴我,雖然他跟我講了不知道多少有關你的事。” 瑪蒂爾德想她應該在這時候嘆口氣,打斷這種不必要的同情。她嘆了一口氣。 他仍然繼續:“你一定吃夠了苦頭。” 他離她至少有一公尺遠,她的手臂不夠長,沒辦法搖他兩下。她也忍住沒大聲喊出來,怕喊叫聲嚇到他,因而離題更遠。她傾身向前,用溫柔的聲音催促他:“請你告訴我,你是在哪裡看到他的?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一語不發,靜靜地哭著,包骨的面板到處都是皺紋,點點陽光灑在枝葉間,枝葉間的陽光中有飛起的浮塵。瑪蒂爾德想她永遠忘不了這幅景象。他終於舉起一隻老得不能再老的手,擦了一把臉,下了決心開口。 一九一七年一月六號星期六,他的軍團正在離貝羅瓦桑戴爾不遠處鋪石子路的時候,他被亞眠市的憲兵隊長征調去辦事。他的任務是把五個判了死刑的步兵,押送到布查維納防區第一線的戰壕去。 他是從司令官那裡接到命令的。平常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