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禁�,只好偷偷地抽,其實老太太也知道。結婚以後不免又多抽兩筒,希望精力旺盛些。他一雙布鞋底雪白,在昏黃的燈下白得觸目。從來不下地,所以鞋底永遠簇新。
〃今天笑死了,三爺一夜沒回來,三奶奶說還沒起來──〃她特地坐到床上去,嘁嘁喳喳講給他聽。〃回來就往賬房裡一鑽,一坐幾個鐘頭,一塊吃飯,還不是為了籌錢?說是連大爺都過不了年。老太太相信大爺,其實弟兄倆還不都是一樣?照這樣下去,我們將來靠什麼過?〃
他先沒說什麼。她推推他。〃死人,不關你的事?〃
〃也還不至於這樣。〃
她就最恨他別的不會,就會打官話。他反正有錢也沒處花,樂得大方。也許他情願只夠過,像這樣白看著繁華熱鬧,沒他的份,連她跟著他也像在鬧市隱居一樣。
樓下胡琴又在伊啞著。她回到原處,坐得遠遠的,摸著皮襖的灰鼠裡子,像撫摸一隻貓。她那天在陽臺上真唱了沒有,還是隻哼哼?剛巧會給三爺聽見了,又還記得。他記得。她的心突然脹大了,擠得她透不過氣來,耳朵裡聽見一千棵樹上的蟬聲,叫了一夏天的聲音,像耳鳴一樣。下午的一切都回來了,不是一件件的來,統統一齊來。她望著窗戶,就在那黑暗的玻璃窗上的反光裡,栗色玻璃上浮著淡白的模糊的一幕,一個面影,一片歌聲,喧囂的大合唱像開了閘似的直奔了她來。
二爺在枕頭底下摸索著。〃我的佛珠呢?〃老太太鼓勵他學佛,請人來給他講經。他最喜歡這串核桃念珠,挖空了雕出五百羅漢。
她沒有回答。
〃替我叫老鄭來。〃
〃都下去吃飯了。〃
〃我的佛珠呢?別掉了地下踩破了。〃
〃又不是人人都是瞎子。〃
一句話杵得他變了臉,好叫他安靜一會──她向來是這樣。他生了氣不睬人了,倒又不那麼討厭了。她於是又走過來,跪在床上幫他找。念珠掛在裡床一隻小抽屜上。她探身過去拎起來,從下面託著,讓那串疙裡疙瘩的核子枕在黃絲繐子上,一點聲音都沒有。
〃不在抽屜裡?〃他說。
她用另一隻手開了兩隻抽屜。〃沒有嚜。等傭人來。我是不爬在床底下找。〃
〃奇怪,剛才還在這兒。〃
〃總在這間房裡,它又沒腿,跑不了。〃
她走到五斗櫥跟前,拿出一隻夾核桃的鉗子,在桌子旁邊坐下來,把念珠一隻一隻夾破了。
〃吃什麼?〃他不安地問。
〃你吃不吃核桃?〃
他不作聲。
〃沒有椒鹽你不愛吃,〃她說。
淡黃褐色薄薄的殼上鑽滿了洞眼,一夾就破,發出輕微的爆炸聲。
〃叫個老媽子上來,〃他說。〃她們去了半天了。〃
〃飯總要讓人吃的。天雷不打吃飯人。〃
他不說話了。然後他忽然叫起來,喉嚨緊張而扁平,〃老鄭!老鄭!老夏!〃
〃你怎麼了?脾氣一天比一天怪。好了,我去替你叫她們。〃她夾得手也酸了,正在想剩下的怎麼辦,還有這些碎片和粒屑。念珠穿在一根灰綠色的細絲繩子上,這根線編得非常結實。一拿起來,剩下的珠子線上上輕輕地滑下去,�啦塔一響。她看見他吃了一驚,忍不住笑出聲來。她用手帕統統包起來,開門出去。
過道里沒有人。地方大,在昏黃的燈光下有一種監視的氣氛,所有的房門都半開著,擦得琤亮的樓梯在她背後。她開了門閂,推開一扇玻璃門,陽臺上漆黑,她也沒開燈。冷得一下子透不過氣來。有兩扇窗子裡漏出點燈光,她回頭看了看,怕有人看見,隨即快步穿過廊上,那古老的地板有兩塊吱吱響著。到了T形的陽臺上突出的部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