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已經把她殺了。”
父親一驚,瞪大了眼睛張皇地看著我。然後,他更緊地拉住我,他語無倫次地說:“不是的,慧兒。我不想這麼做的,真的不想這麼做的。是你娘她自己一定要這麼做,她可以順從我的,那也沒有什麼不好,可是她一定不肯。我不想失去她,我真的不想失去她,慧兒,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沉默了很久,然後我說:“我相信。”
我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我知道他的眼淚和悲傷都絕不是裝出來的,我也知道他對母親真切的感情。然而,我還知道,即使一切可以從頭再來,他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這種洞悉的感覺,甚至比母親的死更讓我悲傷莫名。
這年冬天,第一場雪下過之後,父親宣佈將我許配給東府大將軍文義的兒子。曾經有過的另一份婚約,便這樣無聲無息地被遺忘了。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我心裡並沒有多少感覺,這一份和那一份也沒有多少不同。我知道這不過就是宿命,就像早上升起的太陽,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都得去面對。
母親過世之後,我一直住在青芷園裡。
青芷園比以前更冷清了,父親忙於他的大業,早已經忘記了他的長女,別的人也不會來,因為人們都傳說母親的鬼魂依然在這裡。我覺得這說法很可笑,卻又忍不住感到悲哀,如果可能,我倒是寧願我的母親依然在這裡。
母親死後,我始終都沒有在人前流過一滴眼淚,為此東府的人視我為一個古怪和薄情的人。然而,只有我自己清楚,在我心裡那與日俱增的悲傷,和乾涸龜裂的痛楚,鈍而持久。
那以後青芷園就不再種菊花了。但是秋天來臨的時候,我還是能依稀聞到一種諳熟的混合著草葉和菊花的香氣。就像母親從前常常做的那樣,我也會長久地坐在窗邊,小雪兒便會溫順地伏在我的膝上。它已經是年紀很大的貓了,但是身形卻不曾變化,依然還像剛來的時候一般大小,有時候我看著它,就會恍惚地覺得時間似乎從來就沒有流逝過。
就這樣,我在青芷園度過了在東府的最後三年。
1…5 前途未卜
帝懋四十年四月,我們從東府出發。押送的禁軍盡了一切可能加快行程,然而那依然是漫長的旅途。珮娥告訴我,有兩個年邁的婦人經不起長途的奔波,已經死在途中了。我漠然地聽著這個訊息。我根本想不起那兩個婦人的模樣,我甚至覺得這樣的結果對她們未嘗不是件好事,至少她們不必在面對不能確知未來的不安。
小雪兒在旅途中瘦了一大圈。後來,它的毛也開始大片地脫落。我痛惜地看著它每日軟軟地趴在我的懷裡,卻無能為力。平心而論,我受到的對待遠遠好過我的親眷們,我相信那是因為我母親的緣故。然而,這仍不能使我能有餘力很好地照顧小雪兒。也許我的確不應該帶著它。
天氣開始慢慢熱起來,從窗子望出去,看到的風貌也漸漸不同。愈是臨近帝都,沿途的房舍便愈是精巧別緻。我發現中土的人喜歡寬大的袍服和精緻的刺繡,就像幼年見過的帝都使臣那樣。
六月裡,從帝都傳來訊息,儲帝承桓下詔命凡奴返回凡界。我發現,聽到這個訊息之後,禁軍往往無動於衷,民間卻有許多人喜形於色。那幾天裡,我經常看見一叢一叢衣著破陋面容枯槁的農人集結在田野裡,向天膜拜,神態虔誠。後來有個禁軍士官告訴我,那些都是被擄來天界為奴的凡人。
“儲帝一向偏袒凡人,那些人準是以為自己能翻身出頭了,”他說,我留意到他嘴角掛著譏誚的笑,“我們天人往後可要小心一點了。
儲帝。
這個稱謂在我心裡掀起了異樣的漣漪。我不由恍惚地想起,曾經有一度,我的終身與他維繫在一起,這記憶那樣陌生和遙遠,幾乎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