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自己一開始聽到沈雁的邀請,有些不知所措。到家裡吃飯,等於就是親自做飯了,沈雁今天已經犧牲了休息時間照顧小歸期,現在從醫院回來還要忙碌,齊誩總覺得過意不去。
雖然只能用右手,但是打下手之類的廚房雜事,他還是可以嘗試的。
“好。”沈雁看了他一眼,半晌點了點頭。
話說回來……看火這種事情,怎麼也不能算是幫忙吧。
齊誩看著眼前煤氣爐上跳躍的藍色火焰,以及上面沸騰前不住冒泡的一鍋清水,啞然看向沈雁。沈雁沒有與他對視,眼眉低著,把砧板上的花椰菜一簇簇切片:“這樣就好了。”
“我還可以做點別的。”齊誩堅持。
自從他踏進廚房,總共就做了三件事:淘米,煮飯,看火,全都是不費什麼力氣,毫無技術含量的活兒。
而沈雁自己連轉身的閒暇都沒有,刀落聲不斷,案臺上不僅擺出蔬菜、雞蛋、豆腐等等健康食品,還有半斤瘦肉添點葷味,另準備兩顆魚頭一會兒熬湯。他衣袖半挽,從清洗到切菜再到調料醃製,樣樣做得純熟,神情好比上了手術檯似的專心致志。齊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空隙可以插話。
大概是他的聲音非一般的嚴肅,沈雁暫停片刻,頓了頓,在碗裡敲下幾個雞蛋,然後遞給他一雙筷子。
“那,你來打雞蛋吧。”這就是他所謂的實質性工作。
“沈雁,”齊誩頭一次感到左臂上吊著的石膏如此沉重,那重量直壓到心裡去,“我真的想幫忙,真的。”
“你已經在幫忙了。”沈雁神態平靜,並沒有敷衍的意思。他切菜的動作稍稍放緩,下面這句話在砧板一下接一下的響動中啞著聲音說出來,“而且……你願意過來,我已經很知足了。”
爐火跳了一下。
爐上的那鍋水此時達到沸點,從鍋底浮上來的氣泡衝破水面,開始炸開大朵水花。
那種聲音像極了此時齊誩內心的寫照——表面上一直沉寂著,卻不斷升溫,逐漸動搖,最後埋藏在裡面的感情一點點抑制不住上湧,炸裂。
他臉頰有些蒼白,一時間說不出話。鍋裡冒出來的大團蒸氣掩蓋了他身體上的細微抖動。
看來自己抽出手的動作,他是在意的。
所以他才會說出這種話。
沈雁這樣的人極其謹慎,很容易注意到別人舉止中的暗示,並作出調整。自己在明知道他曾經患過言語障礙症的情況下,還做出這麼傷人的反應,無異於雪上加霜。明明陪著自己走過風雨,而現在卻因為過門吃飯如此簡單的一件事說“知足”。
好幾次了。總是接受著他的關懷,到頭來反而狠狠推開。
沒有比這個更卑鄙的行為了——
他低下眼,碗裡的雞蛋水還沒開始打就已經在晃,原來是手上的筷子顫得太厲害。負罪感壓著聲帶,使他的聲音微不可聞:“……其實我很高興,因為邀請我的是你。”
生怕對方聽不見似的,每一個字都咬得非常用力,重複道。
“因為是你,我才會那麼高興。”
這時,他聽到砧板上的刀落聲停了。
沈雁沉沉嘆了一口氣,聽不出他到底是解脫還是糾結得更深:“我一直以為你討厭我。”
那是他們對話中止的地方。
我完全沒有這樣想過——齊誩其實很想這麼回答。之所以沒有立刻答覆,是因為他想開口反駁的時候,發現自己迄今為止的許多行為根本無法為此提供論據,甚至有反效果。於是只能無助地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