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遠冷笑一聲,“光天白日臥於床,你可知羞恥二字是如何寫的麼?!”
她神色自若:“別人白日臥床哪裡礙著你了?再說了,這院子是我租下的,這床,我愛讓誰臥就讓誰臥,別人可管不著,尤其是你。”反正左右看他不順眼,拿話刺刺他,效果顯著,又不費神,何樂而不為?
江致遠被她氣得幾欲吐血,上前幾步,一手抓住她,厲聲喝道:“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更不要說你的床!你若再這般仗寵放肆,休怪我不念舊情!”
仗寵?
仗誰的寵?
舊情?當初他但凡唸了半分舊情,又怎會任由家人鞭罰他那身心懼傷的妻子?怎會任由妻子傷痕累累地躺在僻院裡,從不探望慰問?怎會迫不及待地迎娶新人進門?若非他絕情如斯,他的妻子又何至於萬念俱灰,服毒自盡……
顏初靜忽想大笑,笑他厚顏無恥,睜著眼睛說瞎話……笑他妻子本將心託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啪!
隨著這一聲清脆響亮,他清俊白皙的臉上多了五條紅印。
她身影如魅,飄至丈遠外,淺笑嫣然,一字一句,道盡無情:“江公子,恩斷義絕這四個字,你不會不曉得如何寫罷?從今往後,我是我,你是你,再無瓜葛。你若想享受齊人之福,大可另聘嬌妾,就不必來纏我了。”
他不可置信地瞪著她,面上火辣一片,心中卻如被雪覆,一寸寸冰冷下去,
接著,顏初靜自腰帶內縫裡取出兩張薄薄的紙箋,擱在旁邊的榆木長案上,對那一頭霧水的李合洵說道:“李公子,先前我不知你酒量淺,還麻煩你幫忙試酒,對不住了。如今我要離開此地,請你回去轉告楊東家,這兩種酒方就當是我的賠禮,告辭了。”
李合洵一聽說她要走,便慌了,跳下床問道:“你要上哪去?!”
“天蒼地茫,四海為家。”
好在銀票與重要的藥物,她都隨身帶著,下午搬進這院子之後,尚未將收拾好的包袱重新開啟整理,這下要離開,正好省事,只是可惜了那幾兩租金。
眼看著她提起長案上的包袱,便欲走人,江致遠終於從那一掌震驚中清醒過來,暗啞了聲音:“小靜!”
她不回頭,淡然留下最後一句——
“你應該好好想一想,那些鐵箭從何而來。當然,我口說無憑,你也可以一笑置之……後會無期吧……”
就這一句,卻如千斤冰錐,倏忽而至,將他重重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鋪天蓋地的失落將人壓得幾乎喘不過氣,李合洵呆呆地站著,半晌,撒腿跑出去。
然而,花廳裡,院子中,遊廊間,哪裡還有那窈窕身影?
一路急奔。
混著泥土的雨水濺汙了潔白衣襪。
客棧外,街道上,人來人往,只是無一人似她半分。
他頹然無力地跌坐在地,想起她說的天蒼地茫,頓覺心口彷彿破了個大洞,有風呼啦啦地往裡吹,吹得生疼,疼得揪心。
“宓姑娘……”
積在屋簷上的雨水一滴滴落下,猶如永不成串的簾珠,輕訴著不甘不願,只是地上青石無情,焉知其意。
離江鎮外的官道上,五匹駿馬馱著六個灰衣人,風馳電掣地往南而去。
馬蹄嗒嗒,濺起朵朵雨花,踏破一地泥濘。
撲面而來的夕風,帶著潮溼的涼意,顏初靜伸手緊了緊面上灰藍色的紗巾,默默望著路邊的蔥蘢草木潮水一般地向後退去。
天色漸漸暗下,風變冷了,便覺得背後的胸膛溫暖寬厚。
繞山轉道。
半個時辰後,遠遠可見點點燈火,三十幾間土牆茅頂屋子組成的一個小小村莊。
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