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幢樓立在山底的平地上,三四層卻有斜斜的臨空樓道連在半山,從山下望,新家就在頂樓最西一間,且已有清晨晾出的零碎衣襪在迎風招展。
打工回來得扛著破車爬走長長的石階,路燈幽暗、樹影婆娑,很有些《花樣年華》中的山城風味;而山間靈動的日色,又總能帶給我燦爛、興奮或低迷、憂傷的種種滋味。
隔著樓道,南北各一間屋,房東一家就在隔壁住著,所以南向的主屋已被割去了帶陽臺的臥房;搬進來那天,的確是家徒四壁。
有一扇西窗,可以獨對,夕陽西下的時候,也能滿屋子金碧輝煌起來。深紅色的油漆地板,與你河邊的那個家頗為相像,冰冰涼涼,簡簡單單,可以肆意地坐、躺、堆放。
北向的一間,是廚房和衛浴的極簡組合:高、中、低三套水管,一個埋入牆體的白色壁櫥,一扇永遠開啟的北窗。
從北窗微微探頭,就能發現一種不可思議的奇幻的美麗,彷彿住在高聳入雲的舊城堡中;透過雲遮霧繞的縫隙,整片視野都是花園。未到春分,北面樓底的住戶已在山凹裡立起竹架,植滿深綠、淺綠、墨綠、粉綠各種藤藤草草,華麗得驚心動魄。村上的《且聽風吟》,描寫了比我山中北窗更為開闊豔麗的景緻——據說是東京附近確有的地方,但地名總記不確切。
最近,似乎有意無意蒐羅並實現了許多打小就有的夢,譬如這座山、山底的城市、山坡的道路、山崖的住宅、山間的湧動的浮雲……這樣的收穫,在我,總是非常神聖、不能不在夢裡夢外都激動萬分的。
許久不見你的信。遙遠的你,還能聽到我的夢嚀嗎?
雷:
時空阻隔,對你這樣那樣的夢想,不免感覺陌生。
古人“山居讀易”,層巒疊嶂中一茅屋、一長案、一茶壺,便有說不出的情致。然而,在你,此種風雅卻透著寂寥。不過,也許是我多心——春去秋來,自然有她陪你賞花聽雨。
相形之下,我的願望平淡無奇,但每每實現,還是欣喜。
昨晚,與他去“華星”看電影。新片很多,動作、懸疑、驚悚,滿牆的海報令人眼花繚亂。我一心享受“視聽盛宴”,他卻猶豫不決。追問之下,才知道這個人高馬大的男生“神經纖細”、怕鬼怕血。我嘲諷他“膽小如鼠”,他只是傻笑。
結果我們看了溫情脈脈的《天使之城》。說來好笑,“經典回顧”的片子九點才上映,為了不錯過宿舍門禁,我倆沒等到故事結局,十點多就開始一路回趕。
從南門到宿舍,兩人邊笑邊跑,停下來已喘不上氣。
然而時間尚早。
他有些流連,卻不太適應女生樓前“越夜越愛”的場景。
樹下已沒有空地。成雙成對的影子糾纏在一起。月色溫柔,晚風甜膩。
我和他站在路口燈下。他目不斜視,我也笑得尷尬。
“不知電影結局怎樣?”他終於找到了話題。
“嗯。”
其實我看過那片子,也知道結局,但兩樣我都沒有告訴他。
五 春風·追趕(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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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漸濃。常春藤爬過的地方,依舊散發著太陽的香味。
“顏讓你再等一下……”希斯一下樓就衝我嚷嚷。
“謝謝。”我已學會旁若無人地回應。
“耐心點……”希斯推了車,又轉身提醒,“她很磨蹭的。”
“嗯。”我微微一笑。
校園廣播裡是趙傳的經典老歌。那無邊無際的夢想與無遮無掩的愛情,就像荒地上的玫瑰,直白而憔悴。
我點了一支菸。淡淡的白煙晃過臉頰,彷彿季候溫潤如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