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後變成一段經久不息的傳奇。荊軻被肢解而死、太子丹的頭顱被當作禮品進獻給秦國,燕國的版圖被從地圖上抹掉了,這座被鮮血浸泡的三千年前古老城池見證了勇士的價值,一種不妥協的絕決的存在。耐人尋味的是,這個悲愴的結局並非北京歷史的結束,而僅僅是開始。
在歷史的各種必然與巧合中,有無數的英雄把它當作自己的征服目標——除此,似乎不可能再有更高的目標,北京,也因此成為他們勇氣、意志與膽識的試金石。宮殿、城垣、戰爭、野心、愛恨,在歲月裡沿襲下來,那些未完成的事情混跡其中,堆積、發酵、萌動、竊竊私語,發出各種暗示。它們像肥料一樣滋補著這座城市,使它變得深沉、豐厚、強壯、有力。只有少數人對此心領神會。毛澤東把進京比喻為一次趕考,通不過這場考試,任何壯麗的事業都會中途夭折。從這個意義上說,北京不僅僅是一座城市,它代表著某種標準,或者說,它是一個路標,決定著所有偉業的長度。一場事業無論多麼轟轟烈烈,最終都必須得到這座城市的認可,否則,它的存在資格將受到徹底置疑。因而,幾乎沒有一個歷史人物,敢於對這座城市流露出輕慢的態度。當他們以勝利者的姿態進入北京的時候,他們或許會沮喪地發現,最終的征服者,不是他們自己,而是這座城市,這座莊嚴、瑰麗、不動聲色的,永恆之城。 txt小說上傳分享
北京篇:北京,永恆之城(2)
蒙古人的馬鞭在城市上空飛揚,在宮闕巷陌上發出噼啪的擊響。剽悍的蒙古鐵騎,在一代天驕成吉思汗的旗幟下所向披靡。在征服北京的英雄中,沒有比忽必烈汗更加盛氣凌人的了。湯因比在他著名的《歷史研究》中這樣讚歎:“忽必烈的帝國從中國延伸到黑海,在他的統治下,這片廣袤的疆域處於前所未有的太平時代。” 但是,這位四海為家的蒙古人,自從抵達北京的第一天起,他的步伐就再也邁不開一步。他被金朝宮城外那片迷人的海子(積水潭)迷住了。湖光山色與離宮魅影令他無以自拔。這座當時已兩千多歲(自西周的燕國都城算起)高齡的城市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挫敗了他的銳氣。他決定在這裡停止他奔波的馬蹄,在金中都的廢墟之外,修建自己的宮殿。於是,在今天北京後門橋附近,重新確立了城市的中心點。這座全國性都城的誕生,最初受孕於一次文明的衝撞(此前,無論燕都還是金中都,都是區域性政權的都城),此後,器官的生長——宮殿、城牆、府邸、壇廟——就變得不可遏止。並不是所有的蒙古人都同意他的選擇,他的侄子海都曾經批評他:“蒙古人四海為家,哪裡有牧草哪裡就是我們的家,忽必烈汗想用城牆把我們圈起來,我們決不進他的城。”或許,忽必烈汗營造的北京城,彷彿絆馬鎖,絆住了他們的馬蹄,把它們呼嘯的速度減化為零;或者,它更像一個堅硬的句號,結束了蒙古人的事業——他的末路正埋伏在他的勝利裡,但蒙古人的失敗對北京的影響微不足道。失敗是他們的事情,與北京無關。北京不會被任何一個有眼光的政治家拋棄,它像一個神秘的光源,在中國北方的要津之地兀自發光,層出不窮的人們,躲在暗中窺視著它。每當一個英雄黯然離去,都會有另一個英雄捲土重來。
彷彿破碎的夢境,輝煌的元朝宮闕以殘缺不全的形式潛入朱棣的童年記憶。這位大明王朝分封的燕王,在元朝的離宮裡,度過自己的少年時光。他有著與當年的燕國太子丹同等的倔強,以至於在他稱帝以後,執拗地辭別了父親朱元璋選定的國都南京,千里迢迢地把國都搬到北京。他的固執與氣魄,在經過六百年的沉積之後,以歷史遺蹟的方式一一呈現——紫禁城、明城牆、十三陵、長城……無一例外地根植於朱棣近乎瘋狂的雄心與野心。這座城市如同一個接力棒,傳到他的手裡,他試圖在傳遞中恢復它原有的光澤和能量。然而,與其說朱棣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