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響起利箭的聲音,破空而過,簌簌蕭條。
夜風裡還夾雜著幽怨細長的哭泣,被牆頭旌旗獵獵的聲音割分更細的一縷縷。
公子棠回神,往事種種,忠臣良將,英雄白頭,譬如小舟穿浪,夢裡瀟湘,隨風而逝。
他笑笑,忽而想起那個陪都被困在深宮裡的將軍的妻子,那本是他最後的王牌。如果林懷琛不投誠,美人可否令英雄折腰?
然而現在,都變成了無妄的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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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高小心翼翼地踏進這個陌生的宮殿。他神情如此之莊重,彷彿多哈一口氣也會做錯。
他是代國王城裡最權重的內侍,也被眼前景象震撼。
牆壁、地磚上一寸一寸地貼上白色水晶,凡有稜角鋒利處,均被嵌上渾圓晶潤的東珠。無數花朵深紅淺紅,期期艾艾、錦繡纏綿,佈滿了這座空蕩而華麗的宮殿,綺麗得不像人世。一座巨大的金籠子矗立在面前,裡面關著一個蜷縮的人,長髮披散,像一縷魂魄。
小高慢慢湊過去,俯身下拜:“夫人。”
那人一動不動,全無反應。
小高輕輕地爬過去,他灰色的衣角拂過水晶,宮殿裡的花香混合著外面撲進來的熱浪,寂寂無聲。他又輕輕叫一聲:“夫人。”
頓了很長時間,金籠子裡的人還是沒有絲毫反映,小高才開口:“小公主病危,夫人可否、可否……”
這句話不過短短數十字,他抬頭看了看那人,似有心酸不忍,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低,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一個字了。
小高爬起來,無聲地作了個揖,壓低聲音:“林夫人,保重。”然後慢慢地朝後退下。
在他即將跨出殿門的時候,一個很輕很輕的聲音響起來:“別人說阿琛死了,我不信。”
她的這句話沒頭沒腦,也不要誰回答,小高停了很久,還是回答:“夫人保重自己。”
那聲音又啞又輕:“你叫阿琛來救我,我不想死在籠子裡。”
小高喉嚨抽緊,什麼也說不出來。他回頭看那金籠子,從前名動陪都的關內侯夫人就被關在裡面。
空蕩蕩的籠子,純金打造,柵欄造得又密又堅固,聳立在墳墓一樣的華美宮殿裡。
現在小鬱就透過那些密密的柵欄跟他講話。
她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用細瘦灰白的手指緊緊抓住金色的柵欄,臉貼在籠子上,對他說話。她每日只喝很少的水,整個人枯瘦得就像包著人皮的骷髏。
“你去告訴他。我求求你……”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像是知道沒有人會幫她一樣,力氣耗盡了,慢慢地闔上了眼睛。
小高別過頭去,垂下眼睫,加快步子往外走。
是夜。
王城裡響起喪鐘。鐘聲和哭聲傳到金籠子裡,像隔了九重天一樣遙遠而不真實。
小鬱盯著混沌的黑暗看了很久,費了很大的勁才想起來,小公主大概已經死了。
她死死地抓住金籠子的柵欄,手上的青筋就像受不住力要躍出來一樣。她在那夜追蹤到的真相,和她所能預見的眾人的未來,將要永遠爛在她的肚子裡。
她已經夠可憐,還要她來可憐誰呢?
她在黑暗裡抿嘴微笑,輕聲說:“既然這樣,那就都去死吧。”
作者有話要說:
☆、橫煙
兩個月以後。
柳修容斜支在幽深宮室的美人榻上,足上未著寸縷,光腳踏在青石磚上。
盛夏的暑氣漸漸過了,這黃昏時分也有些涼了。她卻一動不動,看橙紅色的斜陽日影一分分在影壁上滑過。
天色一分分暗下去,長恩殿裡尚未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