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陷在回憶裡,好半天沒有出聲。他坐在床邊一側,見她茫然陰鬱地盯著窗外一角,只覺得胸腔裡有個巨大無邊的黑洞,他的一顆心正緩緩地往那個黑暗的深淵沉去。他想和她說話,可是哽著喉間凝結的一塊,他說不出。
“我今天才知道了,原來做母親的也有很多無奈。沒有人會願意放棄自己的孩子的,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連著心連著血,誰會捨得?我以前詛咒過她,希望她能嚐到我受過的苦和孤獨。可是今天開始我原諒她了,可能太無奈所以她才會有那樣的選擇。”她頓一頓,“我能寬恕她,不過我無法原諒自己。我答應過他的。”她的手移向下腹,“我在江寧的時候,才知道那會我也好害怕。後來想想,做母親的怎麼會怕自己的寶寶?就算他弱智,或者少一隻胳膊,他也是我的寶寶,更何況,機率不是百分百的啊。後來我就和他說,不要怕,媽媽一定不會拋棄你。媽媽會給你所有的愛,包括媽媽不曾有過的愛,全部都給你。可是,我食言了。我和我媽媽一樣自私,貪圖自己的快樂,傷害自己的孩子。”
“小眉。”他握住她的手,好涼的手指,“對不起。”她恨他,他清楚無比,毫不懷疑,他給了她恨他的充分理由。他一直堅信時間能消弭她的怨恨,等她再大一些她會懂得他今天所做的決定是正確的,理智的。而他也會盡一切力量化解她心裡的傷痛,用他一輩子的時間珍愛她,補償她的苦。可是這一刻,他堅強的意志突然有些動搖,他真的做對了嗎?冷汗沿脊背滑下。
“我愛你,我把你當作是我的心。填得滿滿的都是你。但是,他是我的命。沒有生命,怎麼可能有心?”她平靜地繼續說,“我們再相愛,也是不被祝福的,甚至是受到詛咒的。這一年半太快樂,幸福得讓人難以想象,所以付出的代價也難以承受。”
他猶如被判了死刑,定定的看著她。狂飆而出的冷汗浸入骨髓,從未有過的寒冷。他手指痙攣,想掐住她狠狠地搖晃想把她晃到腦子恢復清醒,問她究竟是什麼意思。他想把身邊所有東西都砸爛,甚至是這個世界,只要時間能重回到幾個月前。他強自鎮定,幫她掖好被子,“不要再說了,先休息好,我們過幾天再談。”
她闔上眼睛,輕輕點了下頭。
他們就象身處於颶風中心,平靜的有些駭人。葉慎暉小心翼翼地照顧著她,哄她吃完所有補身燉品,卻不敢再和她深入談論那個話題。她也如既往般乖巧,但是一直避免與他眼神接觸。而失去的那個生命似乎已成為一個盲點,被兩個人遺忘了。
奶奶在爺爺去世後被葉慎暉接來濟城同住,沒多久就抱怨太清淨。她念念老爺子的園子沒人打理,老徐一個看家又寂寞,所以在濟城住了幾日便回到新港。輕眉身體調理了幾天後與葉慎暉一起返家過春節,只是一年光景,人事滄桑,除夕的晚上只有他們三人,氣氛實在低迷。
在新港,葉慎暉找不到單獨和她相處的機會。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奶奶身上,白天和奶奶料理園子,進廚房一起燒菜。晚上陪奶奶看舊照片聊過往的一切,哄了奶奶睡下,她也急急回自己房間。他對她來說儼如洪水猛獸,避之不及。
夜裡,他挫敗地在廳中轉圈,一支接一支抽菸等待黎明,白天,他如履薄冰地與她相對,捕捉她閃避的眼神。年中精神最緊張時也沒有現下的一刻難熬。
他的年假結束回濟城後,見面的機會更加屈指可數。每次給她發簡訊,她置之不理,打電話,才問候了兩句,她不是說奶奶有事情找就是太晚了困了想睡覺然後連聲再見都沒有便結束通話。他猶如困獸,全身積聚著瀕臨爆發的戾殺之氣,但是又找不到發洩的目標,只能生生壓制著,任由熊熊燃燒的那團火燒得更加炙烈。
待她寒假結束時,他拋下所有的事情返回新港接她。她尖瘦的下巴灰敗的臉色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