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合罷了。
對朝廷的這個詔書,他此前之所以渾然不知,一方面在於他的深居簡出和雍陽的偏僻閉塞,另一方面也在於呂知縣前些日子前來參加雍陽小學堂開學典禮儀式時,對這個詔書隻字未提。不過,絕非疏忽,呂知縣那時只因弄不明白一個紳士對國家大事一冷一熱的古怪表現和曖昧態度,就乾脆沒把這個詔書告訴他,免得自己再為他不可捉摸的言行大傷腦筋。
最初的一件事情發生在去年春天。朝廷發行昭信股票的訊息剛剛得到證實,呂知縣就不遮不掩地告訴雲集縣衙的鄉紳們,這是捉襟見肘的朝廷為了補足戰爭賠款的無奈之舉,上到王公貴族,下到候補文武官員,人人都要領票繳銀;而作為鄉民之首的鄉紳,必須率先垂範,帶頭領票繳銀。其他鄉紳決心要和朝廷共赴國難的時候,宗雪竹卻若無其事,直到離開縣衙,也沒有對呂知縣的懇求流露出匹夫有責的態度。時隔不久,呂知縣來到了雍陽,想了解一下鄉紳在鄉民中間勸借的成果。薛三孝沮喪地告訴他,在西雍陽村,凡經勸借的鄉民無不愁眉苦臉,個個都像與朝廷毫無瓜葛的化外之民。接著,他來到了東雍陽村。與西雍陽村鄉民紛紛逃避的情形完全不同,東雍陽村鄉民沿街相迎的場面使他始料不及,不禁熱血沸騰。但他很快就發現,在這個場面的背後,並非鄉民願以匹夫之責替朝廷分憂,卻是一問三不知,鄉民們根本就不知道昭信股票是個什麼東西。他想問問這是怎麼一回事,卻不見了宗雪竹的蹤影。垂頭喪氣地回到縣衙,見接鍾而歸的幕僚們也都垂頭喪氣,他始知昭信股票步履維艱,如不另闢蹊徑,就無法完成發行任務。可是,當一個幕僚自作聰明地向他建議道,不妨按照鄉民的田畝數量向鄉民強行攤派昭信股票,他卻認為這是一個惡毒的主意,就把那個幕僚狠狠地訓斥了一頓。不久,朝廷宣佈停止發行昭信股票,他如釋重負,而且很快就把這件事情忘到了腦後。可是,他怎麼也忘不掉自己在東雍陽村遭遇的尷尬。在他看來,宗雪竹厭惡昭信股票,與其說宗雪竹看到了昭信股票步履維艱的前程,不如說這是宗雪竹對國家大事的漠不關心。
接下來的一件事情發生在今年的冬天。朝廷興辦學堂的勸喻文告被人們廣為傳頌時,寧城僅有的兩座書院卻都充耳不聞,毫無動靜。於是,他十分肯定地對他的幕僚說,你們就等著瞧吧,宗雪竹仍會像厭惡昭信股票那樣無動於衷,因為由他主持的雍陽書院為他父親靜涵先生生前親自創辦,根深蒂固的守業觀念不但使他難以改弦易轍,而且無論從何處著眼,他都不會輕易地拿著父親再三囑留、不容改變的事業去冒險,寧肯抱殘守缺,也不願看見雍陽書院透過日積月累才高高聳立起來的口碑毀在一個不肖之子的手裡。呂知縣後來一改自己在幕僚面前信口開河的習慣,那是因為宗雪竹最終的選擇與他的預言恰恰背道而馳,雍陽書院原地沒動便迅速得以改頭換面,一所新式小學堂應運而生。而且,主持人的更換也像新桃換舊符,就發生在皆大歡喜的一夜之間,一個後起之秀擔綱著小學堂就像小學生翹望著未來。這個後起之秀是王月波。
王月波是宗雪竹的得意門生,這在雍陽婦孺皆知,但呂知縣始有耳聞卻是在前來參加雍陽小學堂開學典禮儀式的那天上午。呂知縣應邀而來,被宗雪竹迎入小學堂後仍在半信半疑,不敢相信宗雪竹會如此聽從朝廷的勸喻。朱洛甫不光送來了一塊沉重的賀匾,關於宗雪竹的褒獎也很有分量。朱洛甫說,且不說雪竹先生慷慨解囊修葺一新的新式小學堂能否名副其實,單就雪竹先生讓賢后進這件事情而言,就至少反映了雪竹先生寄希望於後起之秀的胸懷與遠見。開學典禮結束後,擺在宗雪竹家裡的一桌酒宴,好不容易才留住了呂知縣。席間,呂知縣拐彎抹角地說,發行昭信股票和勸辦學堂的詔書都出自朝廷,雪竹先生的態度何以一冷一熱。由於呂知縣說這番話時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