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曾經這樣問過自己。
如果有一天,國家、社會、法律、輿論、道德、任何一點都不能再幫助你。
如果有一天,你再沒有任何的親人可以依靠。
而你身負傾盡三江五海也洗不去的深仇與怨懟。
你會怎麼辦?
我能怎麼辦?
徐善然問自己。
一天一天,一夜一夜,到睜開眼就是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閉上眼還夢見這件事情,到看見任何人任何事都想著這件事情尋求這個答案。
她最終明白了。
當我再沒有人可以依靠的時候,當我再找不到人能替代我承擔那些責任的時候,當我還沒有懦弱愚笨到底還能夠選擇的時候。
——殺。
縱佛陀怒目群鬼歡號,縱世有十八重地獄重重苦厄。
我怡然不懼。
“懷恩伯還沒有那麼大的能力。”
徐善然不疾不徐的說。
“當日他是什麼?不過是一個剛剛金榜高中的書生,雖鯉魚躍龍門,可這勢力卻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聚合的。再想想懷恩伯做了什麼?他構陷了同樣取得秀才功名的舅兄,殺死了妻子的父母,又私改了自己的籍貫檔案。”
“是姜氏的孃家嗎?”邵勁的聲音有些啞。
“……不。臨城候畏首畏尾,向來只愛做那錦上添花,穩賺不賠的生意。當日臨城候是候,現在臨城候還是候,從頭到尾在金殿之上都是有他不多,沒他不少的一個角色。臨城候有什麼必要幫懷恩伯做下這種事情?”
“那是?”邵勁問。
徐善然卻沒有回答。
她有一些猜測,可是這樣的猜測並沒有憑據。
懷恩伯與寧王的外家有聯絡,這看起來像是寧王會佈下的棋子。可是士林向來自成體系,朝中派系林立,就是今上也需要借力施力,不可隨意而為。
當年的寧王有這樣的能力嗎?
可若是那個人……若是將周姨娘安插在她家裡的那個人。
——她覺得幫懷恩伯做下這些事的,就是將周姨娘安插在她家裡的那個人。
今日第一封給她的信裡,有關周姨娘的事情,他們查來查去,查到了候毓身上。
她已經去祖父那裡過了,祖父那裡得來的訊息,也正是候毓,可是祖父還比她更多查了一步。祖父查到候毓是寧王的人。
寧王的人。
物件自此鎖定了。
可她知道,從許多年之後,她清楚的知道,候毓這個錦衣衛同知一開始是藉著寧王的手升上去的沒錯,可他真正說來,並不是寧王的人。
他是閣老的人。
現任的閣老,謝惠梅。
而這位閣老……在許多年後,寧王臨朝之際,已經一手遮天,言出如旨了。
當年的魏水秀、馮慶元、還有她的丈夫林世宣,正是為了當這閣老的副手,當這一朝的次輔爭破了頭搶破了頭。
徐善然不知為什麼微笑了一下。
這一次若非她是重活過來,只怕也如祖父一般自此將目光落在寧王身上。
她大概還是輸了。
可現在已經找到了人。
而這一輩子還這樣長。
她不會一直輸下去的。
徐善然的目光落在邵勁身上,她問:“想殺了他們嗎?”
同樣的問題她曾經問過邵勁一次,那一次邵勁回答得乾脆利落。
可這一次,對方沒有回答,而她也從那晦澀的目光中看見了答案。
她輕聲地、平靜地再說:“不能就這樣殺了他們。還有人站在他的背後……”
轟隆的一聲雷響,大雨瓢潑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