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攻破了舊時繁盛的天子府都。
現在的長安城是荒涼的,荒涼到只有一家客棧和一座還像宅邸的王府。
客棧建得普通而完善。有門有窗,有招牌,招牌上是四個隸字“悅來客棧”。因為客棧的主人叫薛悅來。
薛悅來是天下第一的富豪,很多人會尊稱他為薛老闆。
門左右還有隸字聯。
上聯寫:青衫一襲,堪壓江湖百年;
下聯寫:寒芒幾寸,曾違閻羅三更。
薛悅來從悅來客棧中走出,走到一棵枯樹前,道“百曉兄,哪幾位爺呢?”
秋葉瑟瑟,一個白衣清冷男子就站在樹下。
說話的人是薛悅來,站在他面前的清冷男子叫百曉生。
百曉生是百曉堂的堂主。按制度,每一屆堂主都要被稱作百曉生。
長安城已經破敗,但來往行人依然多。卻只有薛悅來發現了百曉生。
因為百曉生在枯樹下,沒人會對沒有價值的東西感興趣。
而且百曉生又太冷,太安靜。
百曉生面容有些疲倦了,因為他殺了人,殺了太多人。他殺人的時候很少會想怎麼殺人,他更多時候是在想那個人殺人的時候在想什麼。
百曉生知道薛悅來走過來,也聽到薛悅來說話。但他沒有看著薛悅來,只是冷冷道:“他們總會來的。”
百曉生眼瞳有一瞬發出了不易察覺的光芒。
薛悅來知道百曉生看到了那塊匾。匾上是太宗親筆,“淵清王府”。
這是薛悅來精心選址的結果。只是很多人都沒辦法在這個位置看到那塊匾,他們無法感受到薛悅來的用心。
這對薛悅來來說是痛苦的。當你做了一件自認為偉大的事情後,如果得不來理解和瞻仰,那無疑是難受的。
但百曉生感受到了,他那雙只有純粹冰冷的漆黑眸子有了光亮,那是剋制後的淚光。
薛悅來心中有暖意,道:“我一直在等你們。”
百曉生微微側頭看了薛悅來一眼,眼中冰冷又淡了一點,道:“多謝。”
日落,見萬丈霞光,卻更顯悲涼。故城不在,故人呢?也不在。
長安的葉枯黃而落了,好像又到了秋末冬至的日子。
今天薛悅來想要迎接六個人,對他來說,這六個人是天下為數不多的真豪傑,他永遠以認識他們為榮。
雖然看樣子他只迎來了一位,但他仍舊以迎六位的規模準備了餐具和食物。
最重要的,還有酒!最烈的汾酒。
他仍舊希望在今夜,他可以見到他心向神往已久的六位故友。
他覺得他們是他的故友,但他害怕他們不這麼覺得。
薛悅來富甲天下,無數人都想富豪做朋友,做手足兄弟。因為無度的揮霍,無限的享樂,是所有人夢寐以求的事情。薛悅來大多時候也是為了這個目標去成為第一富豪。
薛悅來的記憶中,他們六個人也喜歡揮霍,甚至有時候揮霍起來比自己還誇張,比自己還無度。
但讓薛悅來無奈的是,偏偏他們的錢全部加起來都沒自己的多,又偏偏自己的揮霍的時候遠沒有他們看起來開心。
偏偏他們最不想和富豪做朋友。他們說,“錢花不完是一件很難受的事。”
薛悅來不懂,他們說他們也不懂,這句話是先生說的,先生叫荀珍。
先生說的話,很少有錯的時候。至少這句沒有錯。
薛悅來也知道,沒有人不喜歡和富豪做朋友,只是剛好富豪身上有他們不喜歡的地方。
他一直在找,也一直在改掉。
人可以做自己,但要有標準。
薛悅來的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