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什麼?
這是一個質疑的時代,猶如 吳姨發出的聲音一樣充滿了疑惑。我站在門口,我好像是頭一次感覺到吳姨的美麗源自她纖長的胳膊,她的胳膊垂直下來,彷彿想由此觸控到她此刻的質疑源自何處?她似乎害怕去面對樓下的男人,然而,她無處可逃,她必須下樓,隨同她的腳步聲在樓梯上響起來的那一剎那間,我同時也感覺到了那些質疑已經在發酵,就像母親的鹹菜在發酵一樣。
我站在院子裡跳繩子,也許我從那時候就對那個坐在門口臺階上吸香菸的男人充滿了質疑,也許吳姨的質疑已經感染了我,傳遞到了我身上,我一邊跳繩,一邊偷偷地看那個男人。他已經站起來了,迎著從樓下出現的吳姨的目光而上,男人的臉上出現了一點點喜悅,吳姨已經來到了男人的面前,男人說:“我終於見到你了……”吳姨冷漠地說:“回去吧,回到你的生活中去吧……”男人打斷吳姨的聲音說:“我決定了要陪你一塊受難。”吳姨的嘴唇顫慄著,不再說話,她開啟了門,讓男人進屋,門砰然一聲關上了。
男人所說的那個受難的詞彙,我記得很清楚,我回到了家,問母親什麼叫受難。母親驚訝地抬起頭來看著我說:“誰教會你這個詞彙的?”我沒回答,然而,這個詞彙始終在我眼前晃動不息,晚上吳姨來了,她說她跟我睡幾天,她來了客人,房間讓客人住了。然而,我沒有想到這樣一住就是一個半月,那個男人究竟有什麼權利佔據著吳姨的房間,母親說那個男人是吳姨年輕時的戀人,錯過了與吳姨結婚,現在,吳姨又離婚了,所以又來續緣了。
“續緣”這個詞彙與受難這個詞彙一樣陌生而新鮮,母親說他們要結婚了,因為相隔原址太遠,無法回老家去領結婚證,所以,他們想讓母親做證婚人。他們不想聲張,因為任何聲張都代表著言辭,由此會帶來一系列的麻煩。所以,他們不想解釋,只想同我們全家人一起吃一頓便飯就秘密地結婚。由此,我們全家便來到了吳姨的宿舍,那只是一間單人房間,證婚人母親在我們圍坐在小小的餐桌前夕莊嚴地宣佈了吳姨和那個男人成婚時,我們嗅到了一鍋雞湯的味道。
從此以後,吳姨和那個男人住在了一起,在那間房間裡,他們沒有改變房間的任何色澤,在鎮鄉公所的人們看來,這個男人就是吳姨的丈夫,所以沒發生什麼異議,在母親證婚者的聲音宣佈之後,一個男人就這樣住進了吳姨的房間裡,男人轉眼在鎮上租了一家鋪面,修理各種樂器、電器。那時候,這是小鎮第一家維修鋪子。多少年以後,我才知道,直到吳姨和他丈夫離開小鎮之前,吳姨才告訴母親,她的男人在來小鎮之前,放棄了城裡的工作,他是一家音樂學院的教師。這也許就是“續緣”的故事,同時也是他陪同吳姨“受難”的故事。他們離開時,我已經感覺到了他們相依為命的手牽手拉著幾隻箱子,即將回省城去的現實,而此刻,我好像聽見了吳姨在唱歌劇,因為她將回歌劇院去。無數年以後,我在歌劇院聽到了吳姨的歌聲。
1982年 求婚者的降臨
1982年頻繁的求婚者出現在窗外,我住的窗外就是一條街,因而我推開窗戶就可以看到一張張面孔,他們手裡夾著香菸,那些源自八十年代的劣質香菸給他們的焦灼帶來了煙霧,而透過這層煙霧我恰好可以看見他們的臉。第一個敢於敲開我門的求婚者是一個貨車司機,他黝黑的面孔閃爍著羞澀,開始時他並不求婚,他只是到房間裡坐一坐,留下幾隻香菸蒂,當他把香菸蒂摘滅在菸灰缸裡時,那時候,我已經悄然地為他準備了菸灰缸了。
我盯著他的臉問自己:他就是那個我想嫁的男人嗎?為了研究這個問題,我坐上了他的大貨車,從縣城出發到省城,他陪我在省城出入商店,當他問我喜歡什麼顏色的床單被面時,我才知道,他帶我到省城來是來購置結婚床上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