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脾氣也比家慧要略遜一籌,真好比一個模子裡出來的陶器,僅僅差了那麼一丁點兒火候,就弄得一個精緻,一個粗糙。
沒等家貞坐下,家義慌亂地問:“你咋找到這兒來了?誰跟你說我住在這兒?”家貞貼牆站著,怯生生地答道:“我去過屋裡,嫂子說你搬到學校來住了。”家義用自己的搪瓷杯子倒了一杯水遞給她,問道:“天又不熱,你戴個草帽做啥?”家貞窘迫地捏著帽簷兒,說:“習慣了。”她把草帽往胳肢窩底下一夾,接過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水,一邊用袖口擦嘴一邊說:“走了這一路,可把我渴壞了。”
家義接過杯子擱在桌上,問道:“你找我有事兒?”家貞這才看出家義的冷淡,臉上現出張皇失措的表情,說:“沒啥大事兒,就是想來你這兒看看。”家義皺著眉頭說:“我這兒有啥好看的。真沒啥事兒,你就趕緊回去吧。”
家貞像不相信似的盯著家義,嘴唇都哆嗦起來,問道:“姐到你這兒來,屁股還沒挨凳子,你就攆姐走?”她的臉扭曲著,眼睛裡一下子漾滿了淚水。
家義看看門外,驚慌地連連對她擺著手,用近乎央求的口氣制止她:“你快別哭了。我哪兒是攆你走啊,你不知道學校管得有多緊,有啥事快說吧。”
家貞扯起袖子抹了抹眼睛,說道:“你姐夫屙血,再拖下去怕不行了,我想問你借兩個錢。”家義心裡鬆了口氣,說:“就這事兒啊。你要多少?”家貞聽他這一問,臉上的神情才略微有些舒展,試探地問:“兩三塊行吧?”
家義忙說:“行,行,我給你五塊錢。”手剛伸進兜裡,眼睛的餘光瞥見門外站著幾個人,正探頭探腦往屋裡張望,其中就有時常在會上給他提意見的嶽老師,一個比誰都正派,看誰都不順眼的女人。他心裡一個激靈,發熱的腦子立時冷下來,準備掏錢的手,像被蛇咬住的老鼠,縮在兜裡再也動彈不得。他問家貞:“你咋想到來找我借錢?”家貞把草帽在手裡快捏成一個卷,吞吞吐吐地說:“我想……就你還沒啥負擔。”
益生堂 第一章(25)
家義痛苦地躊躇著,恨不得能有孫悟空那樣的隱身術,可以讓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人們的視線裡消失,或是化成一隻蟲子,進到家貞的肚子裡和她說話。這個時候,他不便關門,開著門,又不便給錢。深秋的天氣,他的鼻子上竟然已經有了毛毛汗。他聽見自己跟自己撒謊說:“我這個月還沒開支,拿不出錢,你再去別的地方想想辦法。”
家貞的嘴唇像兩片風中的葉子抖顫不已,目光裡帶著絕望和震驚,問道:“在你這兒都想不出辦法,我還能去哪兒?”家義腦子裡嗡嗡直響,硬著頭皮說:“我實在是沒有。張家咋樣?他們那邊不能幫你?”家貞搖搖頭,撩起衣服的前襟把臉上的眼淚擦乾,重新戴上草帽,說道:“我今兒來找你,對誰你也別說。”她的聲音很冷,聽得家義身上起了一陣寒顫。“五姐,你別怪我,我是真想不出辦法。”
家貞哭似的悽慘一笑,說道:“我不怪你,我只怪自己的命不好。我忘了老話說的天干不望瓦片雲,餓死不望孃家人。”走到門口又站住腳,揹著身說:“從今往後,你就當我這個五姐已經死了。”出門時,她的左腳在門檻上絆了一下,身體撲跌出去。家義在屋裡一聲驚呼沒喊出來,家貞已經踉蹌著衝下兩步臺階,幸好在石頭場子裡站住,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家義默默地看著家貞在視線裡消失,就像被人施了定身術,站在屋裡,一步都動彈不得。
家貞低著頭一口氣走出學校,站在牌樓下面,四顧茫然,一時不知該往哪兒去。出進的學生、老師都詫異地打量她,更使她無所適從。她把帽簷拉得蓋住眼睛,想了想,決定去找益生堂原來的坐堂醫生章達宣。
茅山開藥鋪有三種經營方式,一種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