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 ,一家人圍著桌子吃餃子的時候,宗老夫人見他毫無胃口,先是問了問宗四,接著就把筷子摔到了桌子上。
“這個薛老頭兒!打小就是這副驢脾氣,看誰不順眼,誰就一輩子不順他的眼!我兒別生氣,只當一頭自己把自己拴在槽上的犟驢瞎叫喚了一通。”
其實,薛三孝的內心也充滿了痛苦,只因性格倔強不肯吐露罷了。沃克爾廠出煤之後,福記公司扼殺雍陽地方煤礦的企圖便開始露出端倪,他們故意壓低煤價,又誘以高薪廣招工人,結果一年之內就造成了一大批土窯破產倒閉。可是,聽說一批土窯主們無所事事,三伍成群地在鎮上游蕩,由於羞與為伍的心態一如既往,薛三孝起初卻一點也不同情他們,反倒幸災樂禍,心想他們這下可沒錢酗酒狂賭嫖女人了。兩個月前,聽兒子小心翼翼地說,薛家祖墳突然發生地面斷裂、暴骨露棺這件叫人疑神疑鬼的怪事,應該和福記公司在地層深處採煤有關,罪魁禍首應當是福記公司,他不禁勃然大怒。他走出家門後才知道,福記公司在地層深處採煤所造成的地面斷裂,禍及的不只是薛家祖墳,連朱家祖墳也沒能倖免於難,暴骨露棺的情形更加慘不忍睹。他在村子裡走來走去,所到之處無不留下痛罵福記公司的聲音。但在村口碰見朱洛甫時,他卻突然換了一副面孔,滿面笑容,和藹可親,結果把朱洛甫嚇了一跳。
“上帝保佑你,”他對朱洛甫說,“還有你們朱家的祖墳!”
朱洛甫還在發愣的時候,他已揹著雙手出了村子。於是他又發現,福記公司所禍害的不僅僅是薛家和朱家的祖墳,鄉民們的耕地也沒能倖免於難,慘遭禍害的情況更為普遍,也更為嚴重。受害鄉民的耕地分佈在福記公司的礦區內,原本都十分平整,無論耕種或灌溉,都十分便利;如今卻縱橫斷裂,地面嚴重損傷,不但妨害了耕種,鄉民們如不花點力氣修復,還無法灌溉,好不容易才澆進地裡的水又都順著地上的裂縫流失得無影無蹤。於是,他奮筆疾書,連夜寫了一份言辭激烈的控狀。第二天上午,他在縣署見到孟知事時,大吃一驚,沒想到孟知事是個孩子,而且還穿著一身他橫豎都看不順眼的西裝革履。
“知事大人可要一心為民,為民補天補地!民以食為天,食以田為本,民若無田可耕,無糧可食,豈不要天塌地陷?那洋人盜挖了我們的煤炭,還損毀我們的耕田和祖墳,這可是不共戴天之仇啊!”
孟知事把控狀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薛老先生老當益壯,挺身為民,晚生十分欽佩。待晚生查明此事,一定會跟洋人交涉清楚,索回賠償,以慰鄉民。”
孟知事果然去了福記公司。但在與福記公司交涉的過程中,艾德文總以“地質災害”這個叫孟知事聽來一竅不通的洋詞兒進行搪塞的時候,孟知事起初以為那和地震如出一轍,都是無法預見和防範的自然災害,自己原來並沒有索賠的根據。後來,在他的堅持下,艾德文不得不陪他下到沃克爾廠的煤井深處,由他進行實地調查。他身臨其境才恍然大悟:使用房柱式開採法的沃克爾廠大大提高回採率的同時,也在不斷地給地面製造麻煩,因為伴隨著煤柱的回採和棚頂的逐次墜落,大面積的坍塌封埋也牽動了地面,造成了地面的開裂和塌陷。
孟知事據此開始進行交涉的時候,薛三孝卻已不滿足賠償了事的結果。他一連給省政府寄去了八份控狀,狀告福記公司胡作非為,主張收回福記公司的礦權。見八份控狀一份份如泥牛入海,他仍不甘心,一份直接寄給外交部的控狀更加明確地提出了將福記公司逐出國門的理由。他認為,福記公司以漢奸吳一弘虛設的豫豐公司的名義所竊取的礦權,伴隨著豫豐公司從名存實亡到完全消亡這一過程,實際上已經自動喪失;福記公司借豫豐公司的名義騙到手裡的“黃界”開礦憑單實為無效憑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