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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出溜,他還笑了,並用力踹了頭前那匹油黃|色的兒馬一腳。

出場部,兩廂一抹漆黑。林帶先是稀疏,而後便出現一骨節一骨節的斷條;再而後,只見殘的土埂、殘的樹樁和被雪埋住大半拉身子的葦子草。如不是夜晚,這時,曠野便能一覽無餘。但這會兒卻只能感到風的硬,劈頭兜臉地壓來,但聲音倒不似先前那般喧囂,反而低沉混沌。天呢,倒是越發曠達空闊,灰白的地皮起伏、湧動,好似跟風雪一起向自己身邊奔匯而來……

暴風雪整持續了一天一宿。起昨兒個,高地西北廂就翻騰開來。一大片直上半空的嚇人的深灰色的煙幕,向著只配長些禿頭禿腦的梭梭柴的沙包群壓去;逼進到羊馬河的那瞬間,撞住場部子女校十二間教室裡忘了關的窗玻璃。哐哐啷啷,啷啷哐哐,一陣又一陣碎玻璃碴的聲音在拂曉前那陣寂靜中,久久地久久地戰慄,叫黑暗中偎縮在被窩裡的人驚乍。場部招待所後身伙房上的鐵皮煙筒管哐啷一聲被吹折。獸醫站的草料堆呼啦一下被掃空。屠宰場圈羊的木柵欄嘎嘎吱吱被推垮半拉。三支渠渠幫上十幾棵藍花海碗口粗的旱柳咔咔嚓嚓、連根帶土、七歪八斜倒一片。高地上,那棄置了百十年的古驛道不見了。乾涸報廢的採油樹不見了。稀稀落落而又極為古老的胡楊林不見了。夏窩子不見了。兵站不見了。道班房不見了。黑不溜秋、髒不兮兮的交通食堂不見了。不見了。不見了……所有這一切等等種種都讓位給了那一片白,那一片灰的和黑的、深的和淺的、暗的和亮的、飛動的和凍僵了的白……

但他高興。雖然冷。場裡發給的黃棉襖和從上海帶來的短圍巾,這會兒都跟紙片兒似的不頂事,簡直跟光著身子似的。顴面凍得跟生牛皮一般硬實,早覺不著疼了。他一刻不肯讓早已精疲力竭的兒馬蛋子有稍許的懈怠。張股長告訴他,場部想調他到政治處幫工。他的心撲騰:住機關,面向全總場工作!一股巨大的喜悅伴隨著種種可以想見的憧憬,深深攫獲住了他。自己又邁出一大步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一步的意義不小於他從上海走向桑那高地的那一步。如果那一步只是表明某種開始,那麼這一步便證明他確實已經在這條路上踩實了。才一年,不,確切點說,才八個月,十九歲的他又邁出了一步!他馬上給上海街道黨委的老顧和區團委的書記李萍琴各寫了一封信。他倆是他入黨的介紹人。他要向他們彙報,讓他們也高興高興。但兩封信都沒發走。走到場部郵政所門口,他沒勇氣把它們投進那隻掉了許多塊漆斑的鐵郵筒裡。趙隊長肯不肯放他到場機關來,還很難說。自打外頭有風聲場部要調他,趙隊長就一口咬定:你這會兒就想去住機關,太早。心別恁活,老老實實跟我在試驗站再待些年。你放心。我沒恁大的閨女,不會死拽你在試驗站,做我倒插門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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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節:桑那高地的太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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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待些年……依你說,我還得在你身邊待多些年?我到底還欠什麼?怎麼還顯得稚嫩?是不能說所有的活兒我都會幹了,更不能說所有的苦我都吃遍了。我也從沒想說我這會兒就能跟你這樣的老幹家比肩。我知道,我跟你,在各方面都還差著十幾二十年的一段距離。但能因為這些,就不放我走?一年來,就算是八個月吧,所有的事實難道不都已經充分證明了我是肯吃苦、能吃苦,是決心要在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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