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自己籌謀得再好,終是在最後功虧一簣,十萬清軍不僅沒有消滅僅有三萬之眾的噶爾丹,反叫他帶著絕對有生力量逃離,回不得漠西,如今就晃盪在漠北。
與噶爾丹的這場戰,皇帝內心遭受的打擊不是處罰眾位將領就能平息的。對自己能力的懷疑悄無聲息啃噬著皇帝的自信心,擁有廣袤土地的國君竟然因為一位草原汗王發怵。
然胤礽的侃侃而談中,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輕無畏,不只是漠北,就連噶爾丹的老家漠西全都要併入大清版圖,勾勒出了一副龐大的帝國圖景。
這是皇帝沒有想過的,沒來得及去想,也沒敢去想。經歷了幾番戰事的歷練,行為處事難免瞻前顧後,處處周詳,太多思慮了。
但是他也曾經年輕過,誓要除去三藩時,孝莊皇祖母好言相勸不可操之過急,索額圖也積極上折勸阻不要意氣用事,可他就是執拗地下了撤藩的旨意。當吳三桂的大軍一開始壓倒性的一路北上時,他曾恐懼到無數個噩夢裡都是吳三桂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或許這也就是明知明珠結黨弄權,只要不觸犯他的底線,他也儘量寬待明珠。誰讓那時候,明珠算是與他同一條船上互相鼓勵的戰友呢?
太子有出息,胸懷天下,做父皇的,為之感到自豪,也算沒辜負自己對他的專門教養。轉念後,這大氣磅礴的圖景不是自己創造,有可能在胤礽手中完成,對自己,何嘗不是一種遺憾!
歷朝歷代,帝王何其多,能留名青史的傑出帝王少之又少,像康熙這樣有抱負心的皇帝自是憧憬成為其中的佼佼者。可如今,遭遇了噶爾丹的打擊,又見胤礽後生可畏,皇帝的雄心壯志有些禁不住風吹,左搖右晃的。
若單是胤礽的那一番願景還不足以打擊皇帝,最刺激皇帝的卻是胤礽說出了具體如何處理喀爾喀的辦法。在這之前,皇帝還未完全整理出頭緒,這也正是議政王大臣會議發揮作用的地方。
康親王的奏摺遞上來,提出兩種方法,一是維持喀爾喀原先的部落形式,只不過納貢改為臣屬,此為保守之法。二是直接如漠南規制,改汗王為和碩親王,分旗管理,此為改弦易轍之法,比較徹底,也免除喀爾喀諸部日後變卦生事。
康親王比較傾向於第二種,與胤礽所述如同一轍。議政王大臣會議一結束,胤礽並未與康親王交流過與會內容,私底下也沒有接觸過康親王。所以,胤礽能得出這樣的結論,應該是他自己思考的結果。
這才是令皇帝驚歎又感慨的!胤礽尚未正式領命辦理政務,如此看來,倘使真讓他接觸,他完全可以很快上手。
只是自己為何冒出患得患失的情緒呢?
鍾粹門前步輦停下,皇帝下輦站直,長吁一氣,提步踏入這扇帶斗拱的單簷歇山頂琉璃門。
鍾粹宮的主位是榮妃,早得了傳令的她領著闔宮上下人等按位站立前殿院中,恭候皇帝的駕臨。皇帝原本是想到今日給皇太后請安時,太后絮叨著也該選秀為後宮添些新面孔,子嗣繁茂,大清氣象瑞麗。同時,順帶著給年齡過了十三歲的皇子們提前物色福晉,先定下來,一個接一個也該陸續成婚了。
皇太后也是孝莊太皇太后薨逝後才開始出面提點這些事宜,倒不是需要太后操持什麼,只是上有這麼一位身份尊貴的長輩頤養宮中,下有子孫圍繞四周,真正是體現出皇室的根深蒂固、枝繁葉茂。
每三年戶部都要為選秀上折請示,不過皇帝已連續駁回最近的兩次請示了。康熙二十六年年末,孝莊太皇太后薨逝,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孝懿皇后辭世,接連辦理喪事,選秀自是一再擱置。
若說太后開了這口,一則也是希望新人新氣象,宮裡能煥發新的生機。二則,怕是有人不止一次往太后跟前唸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