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風道:“原來如此。張三郎正要與二公子在枰上一決高下,陳公子有什麼話便等他們下完此局再說吧。”
陳靖仇心想觀棋不語,乃是至理,便道:“是。”
他們走進屋裡,只見李世民已箕坐於席上,身前放著一張樹墩做的棋枰,對面坐的正是張烈。這些日子不見,張烈仍是老樣子,科頭虯髯,腰間掛著個大酒葫蘆,在一邊,卻還盤腿坐著個道士。這道士看上去年紀已然不小,雙目半闔,動也不動。陳靖仇不敢去打擾李世民與張烈下棋,走到近前細看,心道:“張大哥原來還會下棋,不知他棋力如何。”
此時枰上尚是開局,布了十餘子。才一看,陳靖仇棋力雖然不高,也皺了皺眉,心道:“李大哥不會下棋嗎?”原來枰上雖然開局未久,張烈執黑,不但將自己座子所處的兩個角守定,白子的那兩個角也已經被黑子侵入。弈棋之道,有“金角銀邊草包肚”之說,開局未久,李世民竟連一個角都守不住,那還怎麼下法?他心想李大哥定然要輸了,但看看張烈,卻見張烈心無旁騖,雙眉緊皺,並無勝券在握的快意,反是李世民好整以暇,面色如常,不禁大感詫異,便正襟危坐,在一邊默然觀弈。屋中已有七八個人,但誰都不說話,只有棋子敲著棋枰的聲音,枰上黑白兩片棋子則漸漸交纏到一處,雖然無聲無息,卻隱隱似有金戈鐵馬的聲響。
棋入中局,枰上廝殺更劇,那一直不語的道士忽然睜開雙眼,目光如炬,嘆道:“仲堅兄,此世界非公世界也,他方可圖,勉之,勿以為念。”說罷,也不說二話,起身便走了出去。陳靖仇見這道士步履沉穩,更是吃驚,忖道:“這人是誰?本領竟然也高明之至。”再看枰上,仍是黑白交織成一片,一時間實在看不出誰佔上風,正待點點雙方所佔之地,張烈忽然嘆道:“中原已失,便留邊角何用?”伸手在枰上一撫,將棋子撫亂了。這是認輸之意,李世民亦鬆了口氣道:“張兄,可要捲土重來,再決勝負?”
張烈笑道:“可一不可再,張烈豈是不知羞恥之徒。今日甘拜下風,但二十年後,還請二郎與我再試一局。”
他說得心平氣和,但目光卻如一柄無形長劍,直刺李世民,竟然滿含敵意,旁人倒還沒什麼,有個觀棋的年輕人卻是悚然一驚,下意識地將手按在腰刀上,目光卻顯得極是茫然。陳靖仇心下大急,暗道:“糟了,他們下完了棋,難道要動手?”卻聽李世民微笑道:“甚好,二十年後,待世民再睹張兄風采。”
張烈看著他,眼光中的敵意漸漸消去,忽然仰天大笑道:“太原天子氣,果然應在李二公子身上!好,二十年之約,望二郎萬勿食言。”
他一笑,觀棋諸人都鬆了口氣。李世民卻只是淡然笑道:“張兄,對了,我給你介紹這位新交的朋友……”他還未說完,陳靖仇已站起來行了一禮道:“張大哥!”
張烈下棋時便是泰山崩於前亦不以為意,此時才發覺陳靖仇就在邊上,詫道:“小兄弟,原來你也到了太原,玉兒那彆扭丫頭呢?她在哪兒?”
陳靖仇聽他問起拓跋玉兒,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疼痛,低聲道:“張大哥,我有話要告訴你,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張烈見他神情有異,心頭便是一沉,向李世民道:“二公子,恕我失禮。”說罷拉著陳靖仇到了門外,小聲道:“是不是玉兒又和你鬧彆扭,一個人走了?”
陳靖仇道:“不是,張大哥,我……我對不起你,玉兒姐姐她已不在人世了。”
他將拓跋玉兒被宇文拓和小雪所殺之事約略說了,張烈怔了半晌,嘆道:“小兄弟,此事也不能怪你。唉,月兒聽到這訊息,不知該怎麼個傷心法。你現在要去哪兒?”
若張烈怒起,將陳靖仇痛打一頓,陳靖仇也不會如此傷心。聽得張烈反而安慰自己,他更是受不了,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