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的,思來想去,自己的七娘若是跟著顧彪去了,雖說只是在跟前養著,並無甚名分,將來如得了顧彪的喜愛,以嫡女之名入了餘杭顧氏的宗籍也未可知。忖度再三,終是下了狠心。
轉過三五日,顧彪攜夫人辭了各位宗親,拜了叔父,另謝了顧黎夫婦,便要回餘杭。陳氏來回話時,面上尤帶了悲傷之色,徵西候自覺虧了庶子,在眾人前許下諾,讓他安心在府中幫襯著,日後必提攜他一個好差事。顧黎夫婦一時倒也將七娘的事擱下了。
依然是暮春的景緻,梨樹上雪一般的花瓣已落盡,滿城青翠的綠已經慢慢濃結,微醺的風跟在出城的車後面。車裡,陸夫人逗弄著僕婦懷中的孩子,終是不忍地嘆了一聲:“到底還是難為了她的親母。”女孩兒亮晶晶的眸子,依稀晃出陸夫人心滿意足的臉,淺淺一笑,直笑得陸夫人心裡盛滿了春風。
餘杭顧府遠不如吳郡的徵西候府豪氣。安遠侯早已故去多年,顧彪並不承襲侯府爵位,只守著祖產基業,潛心於古籍著述,博古通今,自有一些不凡的見識,也教授了幾個名人學士,一時聲名自江南向北遠播,頗有顧家先祖遺風。幾年來登門求教,欲拜在顧彪門下的學子名流絡繹不絕。顧彪對學生著實是挑剔的,多年來所授不多。
卻有一個學生,自始跟在他左右,極得他的歡心。自開皇十七年帶回了幼小的七娘,原不過是為了膝頭能常有嬌憨嬉笑,寬解夫妻倆無女之憾。不想,七娘三歲時,顧彪偶然興起,隨口教授了幾句千字文,她竟學得像模像樣。顧彪心喜之餘,依著女詩經男楚辭的慣例,正經給了她一個名兒,喚穆清。自此開授她一些經典古籍,甚至時事政論。
平日裡顧彪讀書撰文,七娘便在一邊研墨,大大地睜著眼睛,纏著阿爹教授些許。顧彪不用多費力,通常這個小小的女學生稍加提點便能通透,所謂蘭心蕙質,便是如此吧。
這一日,正值炎炎夏日,顧府漪竹院中竹影重重,微風清清。菱花格窗邊,懸這兩條垂掛髻的顧穆清正在婆娑的竹影中倚案而坐,替阿母細細描著一副寶相花花樣。她本不喜這些,陸夫人卻常要她學習女紅繡工,日日念著,哪家的小娘子不會些針黹,將來怕是要被婆家笑呢。
此時穆清正描得心煩意亂,喚貼身隨侍的小丫鬟阿柳,喚了幾聲,不知阿柳去向。便起身悶悶的往顧彪書齋中去。走到沿廊窗下,聽見書齋中有談論聲,探頭一望,見阿爹正同一位年逾不惑的長者交談,兩人皆神色凝重,滿面憂慮。剛想離開,忽聽得書齋中阿爹喚了一聲,“七娘。”她只得轉身進了屋。
“七娘,快來見過虞世伯。”顧彪換了神色,柔聲道。穆清乖順地斂衽行了禮。來客正是自東都回越州探親的秘書郎虞世南。虞世南年少時曾隨了顧彪祖父顧野王十餘年,勤學不綴。在朝又曾與顧彪同為秘書學士,意氣相投,甚是交好。回鄉途中順道拜訪了老友。
讓過一回,虞世南細問了她的名字,年歲。穆清向顧彪看了一眼,得了他的頷首,才稚聲道:“詩經大雅蕩之什,烝民篇中有云:吉甫作頌,穆如清風。因此得的名。”
見顧穆清小小年紀舉止有度,吐字清音,天真可憐,又知她是得顧彪親授的,虞世南不禁讚道:“好,好,穆清,清和之氣,可見你阿爹對你是極有心的。”
又問了些日常所念的書,授了些什麼課,得了哪些感悟。穆清一一謙和作了答。虞世南心下頻頻點頭,雖說女子讀書並不入流,但若有天資,不得引領,白費了豈不可惜。
兩人轉頭又議起了時事,留了穆清在一邊隨侍,並不要她迴避,她便似懂非懂地聽著。
虞世南長吁了一聲,嘆道:“仲文可知,三月間,朝中已集河南、淮北諸郡民,前後百餘萬,開通濟渠。箇中花銷多少錢銀民力,又中飽了多少私囊。只怕所撥款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