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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家廟的門臺挺高,共十二層。常常的就有吃不飽肚子的學生要在中間的一層臺階上坐下來歇歇,攢足精神跨過硃紅色的大門檻。大門的兩邊是模樣完全一樣的兩座小黑瓦房,它們和家廟的院牆連在一起。東邊的一座住著校長周扒皮,西邊的一座住著王老師。周扒皮是一個細眉小眼神情嚴肅的白髮老頭,王老師是一個扎著兩條大辮子的漂亮姑娘。家廟的正房青磚黑瓦一溜兒八間,西四間盛著二年級和三年級,我們一年級和四年級佔據了東四間。周扒皮教東四間。周扒皮很嚴厲。這讓不少四年級的同學背後裡嘀嘀咕咕。我們聽得出他們對三年級和二年級的同學滿懷了嫉恨。那時候的課本上有一篇叫《半夜雞叫》的課文,聽說是一個沒上過幾天學的小長工寫的。四年級的同學還以這篇課文為指令碼,排練過同名話劇,參加過六一兒童節的彙報演出。這篇課文裡有一個老地主,名字就叫周扒皮。大概就是這篇課文給周校長帶來了那個外號,使他和張家窪的許多大人孩子一樣,多了一個更容易讓人記住的名字。

那一天,風清日麗,我們穿著母親盡了力量給我們製造的新衣服,站在家廟的院子裡,聽周扒皮一個又一個地念出我們的名字。那些名字對我們來說,是那樣的陌生甚至討厭——它們常常被我們忘記。我們更習慣叫彼此的乳名,或者。外號。就像豆芽。就像大钁柄。就像老母豬,叫在嘴裡,多麼的過癮。點完了名,周扒皮指著我,說,你,又指著豆芽和另外的那三個夥伴,說。還有你,你,你,你,你們都跟我來。我們就像一群剛剛被母雞孵出來的小雞那樣,跟在周扒皮的身後,走進了他的宿舍兼辦公室。我們把家廟大門旁的東小屋擠得滿滿的。小屋靠近南窗有一鋪小炕,炕下,擺一張三抽桌。周扒皮抓住豆芽的兩隻胳膊,將他的臀部狠狠地撞在三抽桌的一個角上。豆芽毫無防備。痛得咧嘴大叫。周扒皮給了他一個嘴巴,說。不許叫,誰叫,就多給他一個嘴巴。他推開豆芽,又扯住我的胳膊。有了先例,我忍住痛,沒叫。結果,倒黴的豆芽比我們多捱了一個嘴巴。這也就怪不得他一直流著眼淚上完了入學後的第一節課。我記不清那一節課的內容了,可我記得豆芽塗滿了兩個臉腮的眼淚。撞完了一圈,周扒皮說,我要讓你們記住,上學了,成了學生了,就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若要再做壞事,就得受到懲罰。還記得拔麥子的事兒吧?我們小聲說,記得。於是,我學會了上學後的第一個詞兒,懲罰。什麼叫懲罰?懲罰就是狠狠地揍你。懲罰就是當你犯了規,別人給你的打擊。我記住了這次懲罰,一生都想著這次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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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一、二年級留在記憶中的碎片,大多數是和豆芽是和山野河流貓狗鳥雀有關。當我在成年以後和小學的某些同學坐在一起喝酒閒聊,聽他們大段大段地背誦日月水火山石田土,背誦那些我毫無印象的課文時,我曾經為我的記憶力之差悲哀過。的確,我甚至都不記得我肯定學過的拼音,以致我開始用電腦寫小說時,不得不請我的兒子給我補課。兒子對我說,爸爸,我理解你,你們那時候能學到什麼呢?文化大革命嘛!我說,胡扯!我是六五年上得小學,那時候文化大革命還沒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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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你也許不大相信,從小學一年級直到五年級,我和豆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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