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喘息了半晌,這才平靜地說道:“主子,光復時日無多,有些話想與你聊一聊。你大約已經猜到,老主子真是屬下派人射殺。光復不敢祈求主子原諒,只能誠實地告訴主子,若一切可以重來,光復依然別無選擇。”
籠在黑色大氅裡的雙手微微顫抖,蘇暮寒眸色漠然,身體站立筆直如松。縱然內心翻江倒海,瞧著卻是一片平靜。
面對蘇光復的坦白,蘇暮寒只是微微點頭:“先父阻撓復周大計,以光復先生這樣的忠烈,自然會將他除之後快,這點我毫不懷疑。”
蘇光復慘然而笑,嘴角還殘留著一絲血跡,更添病骨支離:“主子,如今我們這些人已是窮途末路,咱們就要分道揚鑣了吧?”
蘇暮寒也不否認,只靜靜注視著蘇光復:“先生要將我攔下來不成?”
不過個把月的光景,蘇光復本是花白的鬚髮已然全被霜雪染成銀絲,整個人驟然間老了幾十歲。他佝僂著身子咳嗽了一聲,臉上浮起悲喜莫辨的神情。
“大難臨頭各自飛,說得一點不錯。人心不在,強留又有何用?主子想去便去吧。我這一生,終歸是光陰虛擲,匡復大周再也無望。”
蘇光復孑然一身,從不要自己為兒女私情所累,這一生都用在匡復大週上頭,到頭來卻成了鏡花水月。心上的打擊比身上更重,已然摧毀了他活下去的勇氣。
燭火昏黃,映著蘇暮寒平靜如水的臉龐,他低低笑道:“先生這一生都為大周而活,暮寒佩服之餘倍感悲壯。奈何天不從人願,這些年千禧教便似是飛蛾撲火。實不相瞞,我如今才對先父有了新的認識。他並非不想取這祖宗留下的天下,而是不想做無畏的犧牲,更不想陷天下黎民於水火之中。”
提及蘇睿,蘇光復目含深情,充滿深深的緬懷:“不管你信不信,我與你父親曾是極要好的兄弟。誅殺他的命令頒下,無異於從我的心頭剜肉。你隨了你的父親,縱然有些野心,卻還是太過仁厚。”
蘇光復強撐著一口氣,將深邃的目光轉身城門的方向:“你明知大戰在際,城內又是缺衣少糧,早便知曉要靠殺馬續命,才提前要烏金攜墨離遁去。連一匹馬的生命都要顧及,又如何狠得下心來親手誅殺你的親人?不管我承認與否,這場戰爭未及開鑼,便敗局已定。”
蘇光復字字猜得極準,蘇暮寒也不掩飾,他深深向蘇光復一揖,似要還盡他的恩情:“先生睿智,暮寒的確已然後悔。如今別無所求,唯願平安離開,守著墨離與烏金終老,自此遠遁紅塵,再不問世事一步。”
喉頭一抹腥鹹的感覺上湧,蘇光復拼力將那口血嚥下,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咱們將話說開,自此便一拍兩散。但願主子的紙鳶夠高,能助您飛越城牆,再飛越西霞的重重包圍,能與烏金和墨離重逢。”
竟然連蘇暮寒製作風箏的意圖也拿捏得極準,蘇暮寒絕世的容顏上此時才顯出一絲蕭瑟:“先生果然聰慧,暮寒的心思從來瞞不過先生。”
蘇光復目露微笑,充滿了對往的緬懷:“昔年蘇家老宅之中,我曾與你父親一起扎製紙鳶,他便曾製作過大鳥飛越山澗。當日滄浪軒內我曾親見他的手藝掛在你的書房,你必然已得過他的真傳。”
世事如夢,曾經的兄弟成了生死之仇,如今的蘇光復已然是強弩之末,他歉然地望著蘇暮寒,再次翕動著嘴唇。
第七百五十一章 絕別
燒得通紅的火盆也暖不了蘇光復冰寒徹骨的身體,他曉得自己時日無多,認真對蘇暮寒說道:“對不住,是我奪去了你的父親,又將年少的你捲入這場風波之中。若有來世,咱們彼此祈禱再不相遇。”
蘇暮寒良久無言,唇角默默翕動了半天,方緩緩說道:“並不是全與先生相干,也賴我自己被某些事迷了眼。若說有錯,咱們五五相開,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