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路有兩條,當然也是從長安始,由北走,出關,入哈密,吃哈密瓜,吃完哈密瓜後,就從通化、伊犁、阿爾泰山,一直走到我們所不知道的異國。”不盲的盲者說:“這一條是北路。”
他解釋:“去異國,帶中土的絲綢去,返來時,帶異國的奇巧珍玩、胡琴、胡床、碧眼美人來,這些可以在一趟行程中就獲暴利的人,都把這條路叫作天山北路。”
“那麼是不是還有一條天山南路?”
“是的。”
不盲的盲者柳先生說:“出關後,過高原,走西域、樓蘭、莎車、沿疏勒走,而達目的。”他說:“在那些行旅客商的稱呼中,這條路,就叫作天山南路。”
“不管天山南北路,都是絲路?”慕容問。
“是的。”
“你說的是哪一條路?”
“都不是。”柳明秋說:“我說的這條絲路,並不是一條路,而是一個人。”
“為什麼?”
“因為這個人,在那些把自己的性命看作遊絲般的“絲士”心目中,已經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條路,”柳先生說:“因為沒有他這個人,他們就無路可走。”
“所以這個人就叫作絲路?”
“是的。”
“好,好極了。”慕容讚揚:“絲,絲路。”他嘆氣道:“你就算用西門吹雪的劍對準在我的咽喉上,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名字了。”
◆ 《午夜蘭花》 第三回 絲士 死士 ◆
鐵大爺帶來的五十鐵騎,現在已經只剩下三十一個人了。
“只有死人才能絕對保守秘密。”鐵大爺說:“這是句非常正確而且非常聰明的話,我卻不是第一個說這句話的人,我還沒有這麼聰明。”
他說:“可是現在這句話已經是大家都明白的至理名言了,你們一定也明白。”
是的,大家都明白,他們老大的意思,就是要他們死。
除了那二十七個在決戰日要從藏身處突擊狙擊敵手的絲士之外,別的人,都得死,誰都不想死,但是他們除了死之外已別無選擇。
現在為什麼還有三十一個人活著?難道鐵大爺的命令已不如往昔有效?
準備埋伏在決戰日作殊死一擊的絲士,還要從二十九人中選二十七。
人選仍未定,所以還是二十九人活著。
另外的兩個人呢?
兩個人一老一少,老者六七十,少者十六七,兩個人眼中卻同樣都進發出一種不畏死的鬥志。
老者已將死,生死只不過是一彈指間事,生有何歡,死有何懼?為什麼不死得光榮些?
少者還不知死之可懼,要死就死吧,去他媽的,最少也要拼一拼才死!
鐵大爺好像已經完全沒興趣再管這件事了。
作為一個大爺,通常都會知道應該在什麼時候把一件事適時轉交給別人來接手,尤其是在這件事已經到了尾聲,而且開始有了一點麻煩的時候。
敢抗拒大爺的,當然顯是有一點麻煩的人。通常麻煩還不止一點。
此時此刻,最大的麻煩有兩點,一點是老者有搏殺的經驗,一點是少者有拼命的勇氣。
老者王中平,名字平平凡凡,模樣也平平凡凡,可是在他這一生中,已經殺了九十九個人,都是在一種不動聲色的情況下,用一種平平凡凡的方法殺死的,殺人之後,居然也沒什麼後患。
——你說這麼樣一個人,要殺他是不是有一點麻煩?
少年姓魯,是孤兒,沒名字,外號叫“阿幹”,意思就是說,只要“碰”上了,不管你是誰,我都跟你幹上了,幹個你死我活再說。
他沒有家。
至少有二十多次,別人都以為他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