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天下至柔之物,它無孔不入,因地制流,沒有常形。
所以枉白雲塢的歷代塢主都有一身驚世駭俗的好功夫,卻是拿這口井半點辦法也沒有。
幽帝,其實是個非常固執的人,他說要研究《希聲譜》,可以連皇位江山全都不要,說要一個通曉《希聲譜》的後人來繼承衣缽,也能想出這麼要命的法子,把他們這些真正的後裔全都隔絕在外,苦不堪言。
文笙低著頭專心致志彈琴,飄飛出去的琴音在井口處結成了屏障。
這屏障越結越厚實,竟然在半空裡現出形來,給高懸天上蒼白的太陽一照,流轉著五光十色的光華。
這番奇景,不但叫那些白雲塢的人吃驚,就連與文笙相熟的董濤和譚五先生都微張著嘴,恨不得伸手揉一揉眼睛。
沒有人敢在此時發出聲響。生怕驚擾了文笙和鍾天政。
就連那白雲塢主,眼睛死盯著井水,拳頭攥得“咔咔”響。也將唇抿成了一條線,面孔看上去有些扭曲。
此時屏障已經漸凝成一團刺目的白光。
隨著文笙左手上、下、往來,突然“掐起”,右手又是一記“拍殺”!
井口處的那團白光猛然沉了下去。
一時間文笙指上彷彿挽著千鈞之力,頭上隱隱見汗。
景帝對前來打擾他的後人要求實在是高,文笙這還是選對了路,靠琴聲凝結而成的屏障去壓迫井水。既是攻擊,也是防禦,恰恰是她選定的兩支琴曲。可即使是這樣,她還是有一種面對浩瀚湖水,身上空蕩蕩,精力無以為繼的感覺。
若此時在彈的。不是師父所制。跟著她出生入死的“太平”,承受這麼大的壓力,也不知會不會崩壞。
鍾天政不由攥緊了洞簫,修長的手指透著蒼白。
他聽出了文笙琴聲裡的勉強。
這一路都沒有什麼太好的機會,眼下所處的孤島周圍全是水,無法判斷是在什麼地方,他覺著白雲塢主之前所說應該不錯,他們正在一處迷陣中。不摸訣竅,游水很難脫身。
可若是文笙打不開這個機關。就只能冒險一試了。
顧文笙,依他對她的瞭解,既然答應聯手,應該不至於將他丟下。
只是沒有去幽帝墓穴裡看一看,空著手逃命,到底是有些不甘心。
鍾天政胡思亂想的工夫,這光禿禿的孤島上突起異變!
隨著井裡的水位逐漸下降,不知由哪裡傳來機括運轉的“咔咔”聲。
這聲音一開始微不可聞,很快越來越響。
伴隨而來的,是強烈的地動。
大地在震顫,小島周圍湖水無風自動。
白雲塢主這會兒已經將目光從水井收回,投向了地動最為劇烈的孤島中心區域。
大地裂開了條縫隙。
沙石滾落,煙塵鬥亂。
琴聲未停,那裂縫越來越大,機括聲不再受到阻隔,由縫隙中清晰傳來,帶著許久未曾運轉的凝澀感。
一座烏黑的石丘從地底冒了出來。
眾人都是第一次見到這等奇景,就連被迫跟來的譚五先生和董濤,見狀都難抑激動,更不用說白雲塢諸人。
石丘不大,外殼的黑色在陽光下泛著微光,此時地動逐漸平息,它周圍的縫隙都被滾動的沙石填滿,乍一看,到像是島上多出來一個半個高的墳堆。
這麼想的人們心中緊跟著都是一動,可不就是墳嘛,這裡頭埋的是大周朝最後一個皇帝,幽帝。
機括最後響了幾聲,墳堆上自行開啟了一扇門。
白雲塢主長聲笑道:“成了。哈哈,祖宗在上,我等到這般年紀,終於做到了。”心情激盪之下,連笑聲都帶著顫音。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