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引到內邊一間廂房裡住下,看那房果然與外面不同。富公坐定,即問主人家道:“大號可就是老實麼?”那人道:“不敢,爺休笑話,這是在下的渾名,因從來老實,再不虛謊,故此外邊就順口叫出了名。不瞞爺說,州里開店的雖多,來往爺們,都道在下老實,故此下顧也多,比別家不同些。”富公道:“可為名下無虛!”老實道:“不敢!”說罷,即叫走堂的,拿茶拿水擦桌掃地,滿面堆下笑來,就是見了親戚,也沒有這樣熱鬧的,這是店家舊套,不足為奇。
且說富公在店中,每日出去,各處察訪事情,民間疾苦,官吏賢否。人人俱說那本州州官莊墨淋,貪酷虐民,怨聲載道,細細訪在肚裡,一住兩三日。一日晚間回店,盛老實道:“爺在何處去頑?”富公道:“在州前看看。”盛老實道:“咱告訴爺,切不可往衙門裡去,這老爺最好拿閒人,不可去犯他。”富公道:“原來如此,我在外面不妨。”盛老實說些閒話,自去了。
富公吃了夜飯,上炕睡了。次日起來,買些點心吃了,對紫霞道:“我到城裡去,如此如此。若有人拿我一封字來,你看了字上的話,同他來。”囑畢出門,一徑直到州前來。正值州官坐堂聽審,富公趁著忙裡混進去,直捱到丹墀下。卻好審完了一起事,夾了一個犯人,發出收監。富公故意捱上去,忽被莊州官見了,喝叫皂隸:“那月臺下窺探的什麼人,拿過來!”『首發97yes』
皂隸應了一聲,就將富公推上去,富公卻不跪,站立旁邊。莊知州便喝問:“你是什麼人,敢在此窺探審事,到了官府面前,抗不下跪!”富公道:“生員是江南人,姓安名才,往京看親的。有些須綢緞在糧船上,在此等船的,因見衙門聽審,借觀一觀。”知州道:“你是秀才,就敢如此放肆,況又系外省人氏,未知秀才真假,一定是個流棍、假秀才名色,以抗官府的。叫禁卒帶去收監,明日具文詳憲查他是否秀才。”
當下便有值日禁卒,來推下去,富公更不言語,跟了禁卒便走。進得監中,眾禁卒取了銬鎖刑具之類,來講公事錢。說道:“這個去處,是做不出好漢的地方,不論罪之輕重,只問錢之有無,到了此地,就是靛缸裡不出白布,貓兒見鼠,定無慈悲之理的。看你斯斯文文,必然知些道理之人,及早料理起來。”富公道:“不須列位講,但我初到,身邊並無錢鈔,少待等寄信到寓中就來料理。”
眾人聽見,便道:“既如此,我們且去,停會再講。”大家走開了。富公因看那些犯人,個個是鳩形鵠面,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模樣,問他們所犯何事,大概都是戶婚田土,鬥毆牽連的小事。只見旁邊有一人,倒在那裡聲喚,看他就是先在衙門內夾了出來的那人。富公即走近前去,問他所犯何事?
那人垂淚道:“我姓屈名淵,保定府人,來此做買賣,在西門外歸大飯店裡住下。不想那歸大見我有幾兩銀子在身邊,終日叫他妻子來引誘我,我再四卻他,他妻子說道:‘我丈夫知道的不妨,今夜我備著酒菜,晚上打發他外邊去睡,你可進來。’我一時沒主意,許了他。不想那一夜,還有我同鄉一個的人回去,我與他送行,吃了酒回到店裡,已是二更了,遂到他妻子房中,不知何人將他妻子殺死在房。我著了忙,連夜走了。他丈夫聽見房中不做聲,走進去一看,見妻子殺死,知我走了,即聲張起來,合了一夥人,分路追趕,將我拿住,送到州里審問。又說:‘失了一個匣子,內有銀十兩,銀手鐲一對,賬簿一本。’兩番夾打,我業已屈招,只要追那匣子並兇器,卻叫我那裡拿出來?眼見得是有死無生的了。可憐家中尚有年老父親,我若死於異鄉,連報信也沒有,如此黑冤,何處伸訴!”『首發97yes』
說罷,重新又哭起。富公再要問他,只見一個禁卒來,叫道:“姓安的,自己的事還顧不來,管人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