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春天了,春寒仍然料峭。但是,距離“暑假”的日子卻一天比一天近了。飛帆的心情幾乎恢復初戀的時期,在患得患失中,在迫不及待的等待中,在渴望與深沉的熱戀裡,他過得甜蜜而又焦灼。有層隱憂,始終在他心頭盪漾,隨著日子的流逝,這隱憂也與日俱增。
這晚,訪竹打扮得很漂亮。她穿了件深紅的衣裳,嬌豔如一朵初綻的杜鵑。她很少穿紅色,這紅衣就尤其醒目。她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一舉手,一投足,都抖落青春的氣息。這樣的晚上,把她關在家裡太自私了。於是,他提議去夜總會跳舞,因為,自從他們相識以來,他們還沒有去跳過舞。她欣然同意。他們去了夜總會,在一棟十四層大廈的頂樓,名叫“攬月廳”,這兒可以看到全臺北市的夜景。倚窗而坐,臺北市的燈海交織閃爍。她輕顰淺笑,一臉的幸福,一臉的光彩。
“我可以喝一點酒嗎?”他問她。
“只能一杯。”她笑著說。
“你會是個很嚴厲的小妻子!”他埋怨著,叫了一杯酒,給她叫了“粉紅女郎”Pink Lady。她紅著臉,只為了他說了“小妻子”三個字。酒送來了,她看著自己的杯子,有些心驚膽戰。“這是酒?很像血腥瑪麗,只是名字比較好聽。”
“放心喝,”他笑著。“有我在這兒,不會讓你醉。嚐嚐看,很淡很淡的。”她啜了一口酒,香醇盈口,她對他舉杯:
“祝你幸福!”他心中迅速掠過一抹不安。他立刻和她碰杯,更正的說:
“祝我們幸福!”她笑了,放下杯子來,瞅著他。
“你很會在字眼裡挑毛病啊!事實上,如果你不幸福,你以為我還會幸福嗎?我的幸福就寄託在你的幸福上呀!”
他全心溫熱而激動。拉住她的手,他說:
“我們去跳舞!”他們滑進了舞池。“攬月廳”的樂隊奏的都是些老歌,是支慢四步。他擁她入懷,輕輕滑動在舞池中,她緊貼著他,面頰倚在他的肩頭。他們並不在跳舞,他們只是跟著音樂的節奏在晃動,彼此貼著彼此,彼此想著彼此,彼此沉溺在音樂、燈光、酒意,和那些衣香鬢影中。她滿足的低嘆,那熱氣吹拂在他耳邊,癢癢的,酥酥的,甜甜的,醉醉的。
“我很快樂。”她低語。“好快樂好快樂!”
他更緊的攬住她,忍不住輕微顫抖。
“怎麼了?”她問。“沒什麼,”他在她耳邊說:“只是太幸福了!幸福得不敢相信我也有今天。好些年來,我都以為我的感情早就化為灰燼,再也不可能燃燒,現在才知道──唉!”他嘆了口長氣:“活著真好!”“噓!”她輕噓著:“不許提過去!”
“是!”他順從的。“再不提了!”
有位歌星走上臺來,開始唱一支“西湖春”,唱完了,她又唱起一支很柔很柔的抒情歌:
“今宵相聚,不再別離,
讓燈影、人影、花影、夢影把我倆相系!
今宵相聚,不再別離,
讓昨日、前日、去年、前年都成為過去!
今宵相聚,不再別離,
讓相思、懷念、悲嘆、感傷化飛煙消逝!
今宵相聚,不再別離,
讓明天、後天、今生、來生世世在一起!“
她聽著,眼眶溼潤。“她在為我們唱歌!”她說。
一曲既終,他們停下來,瘋狂鼓掌。他們的掌聲驚動了舞池中其它的客人,大家都停下來鼓掌。訪竹覺得有人在注意自己,她沒有很在意。她正深陷在那難繪難描的濃情蜜意裡。當音樂再起的時候,他們回到桌邊坐下,他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兩人只是長長久久的痴痴凝望。彼此的眼光述說了千千萬萬句言語。忽然,有人走到他們身邊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