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時候,小寶奶奶發現七太爺還沒有回來,小寶爺爺就叫小寶去牛屋裡喊七太爺回來吃飯。
小寶很不情願地撅著嘴,一蹦一跳地跑到村西頭的生產隊裡的牛屋院,沒有到院子裡就大喊:“太爺,太爺,快回家吃飯哩。”要在往常,七太爺一定眉開眼笑地從牛屋裡走出來,顫巍巍地攬一下小寶,然後一老一少牽著手,迎著柔和慈祥的陽光,踏著山村坎坷不平的道路,回家裡吃飯。這個情景,如果讓北京的民俗學家或者畫家們看到了,一定會抒發出不少感慨,認為這是一種典型的天倫之樂,或者揮毫潑墨,畫一幅恬靜優美的山鄉風俗畫。可是今天,等小寶推開了七太爺住的屋子,幾犋耕牛打著響噴嚏,咕嘟咕嘟地倒沫(反芻),卻沒有看到七太爺的影子。小寶雖然沒有見到七太爺,只要跑到了這個屋裡,就算已經完成了任務,回去給爺爺交了差。奶奶嘟囔著:“這老東西,還是這麼不著調兒,到現在不回來吃飯,也不知死到哪裡去了?”爺爺喝了奶奶一聲:“哈,胡說些啥?給他留下點飯就行了。”
就這樣,一家人都沒有在意,吃罷早飯,聽到隊長貴亭叔敲了破牛車軲轆,這個吊在椿樹上的簡易的上工鍾,都抄起農具,懶洋洋地上工去了,誰也沒有繼續追究七太爺究竟去了哪裡。
中午,仍然沒有見到七太爺回家吃飯,一家人就有些心慌。爺爺和爹爹都去了牛屋院,在七太爺睡覺的草池子裡,亂蓬蓬的麥草上,一條破棉絮被褥還在,這老頭只穿了一身衣服,帶上他的紅寶書包和菸袋走了。究竟去了哪裡,小寶父親問其他幾個牛把,誰也說不清楚,爺爺就說:“哈,別管他,跑得餓了就回來了。”
雖然這事兒在馬寨村裡沒有引起多大轟動和震動,但七太爺確實是突然失蹤了。
常言說,孝子賢孫,隔代最親;過了三代,誰也不愛。這個道理我們馬寨人最有切身體會。這體會的來源就出在七太爺身上。
七太爺今年已經九十七歲了,不挑吃,不挑穿,腰板挺直,牙口也整齊,連眼睛也不怎麼花,身體非常健壯。他屬於“五保戶”,可以單獨過日子,但他自己沒有起鍋灶,五保的待遇全部給了杜小寶家。因為姓杜的就他們這幾戶人家,長杜小寶四輩的七太爺其實已經出了“五服”,他能夠成為杜家一口人,完全是因為他是個孤寡老人,無依無靠,又不能由外姓人供養,才流落到小寶家的。到了這把年紀,在生產隊裡幹活不記工分,生產隊給他的最大五保待遇,就是隻給他分一份定補的口糧。他因為身體好,又是一個閒不住的人,所以農活並沒有少幹,也沒有任何報酬。除了杜家要管他吃飯以外,他在全生產隊的人心中,完全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老人,沒有一個人關心他的身體健康和精神狀況。在杜家,雖然他是杜小寶爺爺的爺爺,卻沒有得到應有的敬重,也是一個多餘的人,待遇比一個牲口好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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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蹤(2)
多少人私下議論起這個老人,都感慨地說,人啊,其實不需要活那麼大歲數,老到一定程度,就人嫌狗不待見了。一家子,有三代人就足夠了,沒有了親兒子,孫子再孝順,也沒有多深的親情。更何況小寶的爺爺根本不是七太爺的親孫子呢。
辮子和剃頭匠(1)
七太爺是清朝過來的人,經歷了三個朝代。他生於清代的標誌,就是至今還保留著那一條小豬尾巴一樣的小辮子。人們究其原因,他老人家至今留著這條辮子,並沒有什麼特殊理由,因為一個大字不識一斗三升的莊稼漢子,當然與當年在北京鬧“復辟”的小丑“辮子爺”張勳沒有任何瓜葛,留辮子也不是出於對清朝有什麼依戀,只不過是因為生活的習慣,才始終捨不得剪下它。
從這條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