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鴉’,可是‘冷暖自知’!”
周馥輕輕吐出一口氣,面色凝重,點點頭說:“爵相睿見!”
“天朝、藩屬,”李鴻章微微冷笑,“說起來好聽,其實藩屬覷天朝,最是天底下一等一勢利的眼光!你這兒有好處拿,自然願意往你這兒跑;你這兒好處少了,甚至沒有好處拿了,再千萬裡迢遙的往你這兒跑,人家自然就不情願了!”
“還真是這麼回事。”周馥說,“我這一次入京,因為‘外事賓館’的緣故,對會同四譯館的情形,倒是多瞭解了不少。大清會典有載,‘各國貢使負載方物,自出伕力,攜至京城,頒賞後,在會同館開市,或三日,或五日,惟朝鮮、琉球不限期限。貢船往來所帶貨物,俱停其徵稅。’”
說到這兒,周馥笑了一笑,說到:“進貢這件事兒,於藩屬而言,是天底下頂好的一門生意——不但不收稅,攜來的貨物,如果賣不完,朝廷還會替他們兜底兒,包圓兒買下來!斷不會叫他們空不出艙位來,滿載賞賜和咱們中國其他的好東西回去的。”
“可不是?”李鴻章說,“國家愈小,愈靠‘進貢’過日子!像琉球,幾乎舉國恃以為生!嘿嘿,咱們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之時,不在乎賠幾個小錢,自然可以大包大攬,你的貨物,運來多少,我收買多少,價錢嘛,隨你開!”
“可是,”李鴻章繼續說道,“乾隆末年以降,咱們中國,外表光鮮不光鮮不說,裡子是已經空上來了,再撐這種場面,做這種賠本生意,可就愈來愈吃力了!於是,不大肯兜底兒、包圓兒了,價錢上也要討價還價了,賞賜,也沒有以前那麼多了——‘進貢’的賺頭愈來愈小,藩屬們自然也就和你疏落了!”
周馥深深點頭:“爵相洞鑑極深!”
李鴻章悠悠地說道:“玉山,我的感慨,不止於此。我感慨的是,藩屬不大肯上門了,洋人們,卻是削尖了腦袋,一邊兒夾槍帶棒,一邊兒甜言蜜語,死活要向咱們懷裡鑽!——世道,真的是不一樣了!”
“爵相,”周馥說,“真是你說的這麼回事!就拿‘美利堅訪華代表團’入覲一事來說——看到美國人蒙准入覲,我離京的時候,英、法、俄、荷四國公使,已群起鼓譟,要仿美利堅例,覲見皇上,面呈‘國書’,這件事情,沸反盈天的,現在還不曉得鬧成什麼樣子了呢!”
李鴻章大大一怔,面色變得極其鄭重:“這可是大大的熱鬧了!”
*(未完待續。)
第六十三章 天子正衙
周馥曉得,李鴻章何以說“這可是大大的熱鬧了”。
泰西諸國公使,請求覲見大清皇帝,本身並不是什麼問題,之所以一直不能成事,關節在於禮儀。
這個行禮如何儀,從乾隆朝的英使馬嘎爾尼開始,一直扯到咸豐八年的《中英天津條約》,總算扯出個名堂來了。
周馥說道:“有一幫子人——數目還不少,對洋人不行跪叩禮,總是心不甘、情不願。美利堅也罷了,那是‘血盟’;英、法、俄、荷四家,算怎麼回事?主人不願見面,你打上門來,強求主人延見,那不是‘惡客’嗎?”
頓了一頓,周馥微微苦笑,說道:“可是,有《天津條約》在那裡擺著,美國人又開了個頭,英、法、俄、荷四家,理直氣壯,這一次,想矇混過去,恐怕不大容易。”
李鴻章說道:“玉山,你等我一等。”
言罷,站起身來,掀開袍子,從腰間取下一串鑰匙,開啟了一個大大的櫃子,尋了一小會兒,找出一份檔案來。
“這是《中英天津條約》的抄件。”
李鴻章回到座位,開啟檔案,一眼掃去,便找到了要找的:“是第三款——嗯,‘英國自主之邦與中國平等,大英欽差作為代國秉權大員,覲大清皇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