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著煮茶;茶炊奇妙地噝噝響著,好像有什麼高興事兒;掰脆餅時發出的歡快的斷裂聲,勺子碰著茶杯叮噹作響;金絲雀拚死勁地啼叫了一整天,忽然靜了下來,只是偶爾又啾啾地叫幾聲,彷彿要問什麼;清澈而輕柔的雲層裡有時掉下稀稀的雨點……我坐著,坐著,聽著,聽著,瞧著,我的心漸漸開朗了,似乎又覺得我是愛她的。就是在這樣的黃昏氣氛的影響下,我有一次向老太婆請求娶她的女兒,大約過了兩個月,我就結婚了。我似乎覺得我是愛她的……而且現在總該知道了,但到現在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愛不愛索菲婭。她是一個善良、聰明、寡言少語的人.她有顆暖人的心;然而天知道因為什麼,是不是因為長期住在鄉下,或者有別的什麼原因,在她的心底(假如有心底的話)隱伏著創傷,或者不如說,有傷口在淌血,這種傷口是無藥可治的,無論她或者我都不知道這種傷叫什麼。當然,我是在婚後才猜想到這種創傷的存在。不管我怎樣盡心盡力去醫治它,全無濟於事!小時候我養過一隻黃雀,它有一次被貓抓住了;它被救了出來,給它治好了傷,可是我那可憐的黃雀再也沒有以前的生氣了;它鬱鬱不樂,提不起精神,也不唱歌了……後來,有一天夜裡,一隻大老鼠鑽進那開著的籠子,咬掉了它的頭,因此它終於徹底死去了。我不知道,是什麼樣的貓也抓住過我的妻子,所以她也是鬱鬱不樂,提不起精神,像我那隻不幸的黃雀一般。有的時候她本人顯然也想振作起來,在新鮮空氣裡,在陽光下,在自由天地裡雀躍一番;她試了試,又蜷成一團了。要知道她是愛我的,她曾好幾次對我說,她已知足了,無有它求——真見鬼!她那雙眼睛依然是那麼暗淡無光。我想,她在過去是不是出過什麼事?我經過調查,什麼也沒有發現。唉,現在您來說說:如果是一個古怪獨特的人,可能會聳聳肩膀,嘆兩口氣,便照舊去過自己的日子;可是我不是一個古怪獨特的人,所以就想要懸樑自盡。我妻子的骨髓裡已經浸透老處女的種種習慣,比如喜歡貝多芬樂曲、夜間漫步、木犀草、和朋友們書信往來、紀念冊等等,因此她對於任何其他生活方式,尤其對於家庭主婦的生活怎麼也習慣不了;可是對於一個已經出嫁的女子來說,整天沉在無名的煩惱裡,天天晚上唱著‘你不要在黎明時喚醒她,’豈不可笑。
“就這樣,我們共同幸福地生活了三年;到了第四年,索菲婭因頭產就難產死了,而且說來奇怪,我似乎早有預感,她是不可能替我生個女兒或兒子的,不可能給大地添一個新居民的。現在我還記得她殯葬時的情景。那是在春天。我們那教區的教堂不大,又很舊,聖像壁發黑了,牆灰都脫光了,有幾處地磚也缺損了;每個唱詩班席位上都有一個古老的大聖像。棺材抬進來了,放在聖幛正門前的正當中,蒙上褪色了的罩單,周圍擺著三個蠟燭臺。葬禮開始了。一個腦後扎著小辮、低低地繫著一條綠腰帶的衰老的教堂282
執事,在讀經臺前悲痛地讀著經文;神甫也是個老頭,面相慈善,視力不佳,穿著黃花紋紫色法衣,既作司祭又兼助祭。在敞開著的窗子外邊,白樺垂枝上的新鮮嫩葉在搖曳著,簌簌發響;從院子裡飄來陣陣草香;蠟燭的紅紅火焰在歡樂的春光裡顯得淡然失色;整個教堂裡響徹著麻雀的啁啾聲。一隻飛進來的燕子不時地從圓屋頂F發出響亮的喊聲。不多幾個農人那淡褐色的腦袋靈活地一起一伏,熱心地為死者祈禱;香爐的孔眼裡冒出一縷縷青煙。我望著妻子那僵死的臉……我的天哪!死亡,就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