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渾身是功夫,餵豬不感到屈尊嗎?
耿尚勤說,渾身功夫有鳥用,我現在不想跟誰比高低了,我想養足精神,捱到年底我就復員。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我說,耿班長是不是想老婆孩子熱炕頭了?
耿尚勤說是,就是,復員了我就大張旗鼓地結婚,結婚了我就抱著我老婆,我想什麼時候搞就什麼時候搞,想怎麼搞就怎麼搞。
說完又說,別叫我耿班長了,我已經不是班長了。
我說,那就算了。你不幫我,我也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我換別的樹試試。
說完,我從灶後站起身來,從耿尚勤的面前走過,我說,要開飯了。
耿尚勤還是那樣雙臂抱在胸前,無動於衷地看著我。
第二天早上,出完操後我又到飼料房來了,這次我驚訝地發現,頭天晚上餵豬的大盆還沒有洗刷,豬糞也沒有起,豬圈裡面汙泥濁水一片狼籍。
我的心裡一喜,嘿嘿,這哥們想考驗我的耐心呢,那好,你就等著。
我二話沒說,操起傢伙就幹。先是把幾隻大盆拿到水管下面沖洗,這邊衝著,我又鑽到飼料房把豬食煮上,火點上之後,又回到豬圈起糞,糞起完了,飼料盆也沖洗乾淨了,同時豬食也煮熟了。這一套流水作業我做得花團錦簇滴水不漏。
我在做活的時候,耿尚勤在一旁打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等我做完了,他突然站起身來對著太陽打了幾個哈欠,然後哼起了小調,我聽出來了,是《國際歌》的旋律——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
那當口我正在水管下面洗手,他還沒有哼完,我就接著唱了上去……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奴隸們起來起來起來,一旦把他們消滅乾淨,鮮紅的太陽照遍全球……英特納雄納爾,一定要實現……
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在唱這幾句歌詞的時候,非常投入,非常動情,以至於唱著唱著,眼睛就有些溼潤,嗓子就有些哽咽。我想大約是這歌詞觸動了我內心的酸楚,讓我產生了悲壯和激動。我無意中瞥了耿尚勤一眼,居然發現他的眼眶裡好像也閃爍著淚花,他的兩隻眼珠子在閃爍的淚花中一動不動地看著東方的朝霞,臉上光芒四射。
事後我想,耿尚勤那天之所以在我面前哼哼《國際歌》的那幾句歌詞,他的本意是開導我,自己跌到自己站起來,我卻將計就計,跟著大唱,我們這兩個倒黴蛋心有靈犀,彼此終於找到了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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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務連 二十三(2)
我說耿班長開飯了,洗洗吧。
耿尚勤沒有做聲,仰臉看天
我說耿班長我先走了。
耿尚勤還是無動於衷。
我收拾傢伙,拎起軍裝,回頭看了一眼沒有反應的耿尚勤,轉身向營區走去,等我走出小巷六七步,耿尚勤突然跟上來了,在我身後說,好吧,今天晚上熄燈,你到西邊菜地等我。
特務連 二十四(1)
就從這一天開始,我的命運發生了變化。
你可能還不是太清楚,在七十年代中後期,在我們二十七師一團特務連,在我們的三個後備幹部中,如果說陳驍是以軍事理論和戰術思想見長,王曉華是以辯證法和帶兵管兵見長,那麼,耿尚勤則是以技術技能見長。我剛當新兵的時候曾經欣賞過耿尚勤和馬學方對練武打,確實身手敏捷,動作輕盈,乾淨利落,殺傷力強。據說在我們參軍前兩年,但凡二十七師有特種技能比武,耿尚勤這夥計綜合成績從來都是第一,其他單項成績最次的也不會低於第三。讓這樣的人去餵豬,確實是天大的浪費,而被我開發出來,用今天的話說,可以說是最科學的資源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