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而平和的事物一起存在的。
世界在幾億幾億個日子後早就學會了如何將矛盾的萬物安穩地處置在一起。有灰綠色的黏滑臺蘚,植物腐朽後的味道,也有碧藍色的海鳥瞳孔,望見最遠最遠處的山線。
它們完美地吻合著邊緣互嵌。好像從來都是一體。
'二'
或許小學時欺負我那同桌的幾個男生,還能算單純的淘氣和是非不分(儘管我並不這麼認同)。那麼隨著時間增加,進初中後遇見單名一個“華”字的同班女孩,每次都被男生排在寫得大喇喇的醜女名單之首——這種事情,該去怎麼定義。
時至多年後的今天,我對著畢業照相上的面孔,能夠喊得出名字的,已經不會超過1/10。甚至連曾經關係不錯的人,也會在努力搜尋他們的姓甚名誰後宣告失敗。留下來的那些,從當年原封不動地遺留至今,甚至只是稍稍抖動時間的外衣,便會立刻掉下來的名字裡——永遠被老師罵成廢物的人,父親因為失敗而自殺的人,班裡最早談起戀愛的人……他們的存在總比曾經和我分享過同一支棉花糖的人更久遠。
過去許多年後才發現,看似在一段距離之外的面孔,原來在某種意義上糾纏得更深。
在畢業照上,站在我左手的左手的左手的左手邊的,就是那個女孩。
“華”和連上姓後更是平凡普通的名字,怎樣怎樣也不會格外注意到。而她有天生偏黃褐的頭髮,那時染髮還沒有興起,所以大家都覺得是先天性營養不良。面容同樣普通,如同聲音舉止一樣。但幾乎任何一個部分都平淡無奇的人,卻會成為許多人言語間攻擊嘲笑的物件。又因為無論怎麼挖苦,對方都不會反駁,只是把頭更低地埋進課本,於是聲音便在沒有界定的地方愈加膨脹反覆。
說她醜,說她笨,想說別的又找不出更加鮮銳的話題,於是便重複回前兩個。由她的男生同桌開始,慢慢擴散的娛樂氛圍,最後成為似乎誰都應當參與的集體活動。這是個潮流,誰不附和反而奇怪。
落落專欄:冰冷之地與溫暖之花(2)
當然是沒有朋友了,騎著女款腳踏車獨個上學或放學,也沒有見她哭過,只是長久地默不作聲。
而和先前一樣,關於她的那部分記憶所儲存的地方,整個初中年代,依然是整體一片暖熱的金黃。被打造在腦海裡的乾燥空氣,和砸到籃框上的聲響。和人一起趴在欄杆上看對面體育場上空放出的風箏,一隻兩隻三隻。
會描述到風箏這樣的物體,往往是為了塑造整體的溫馨氣氛。
可就是在落著風箏的暮色下,依舊會有被長久長久排擠著的,問不出原因卻只是被排擠的人影,一個人騎著腳踏車回家。
'三'
高中第一年,還沒有文理分班。在最短時間裡突出起來的面孔,不僅有長得特別漂亮的,講笑特別利索的,風格特別外向的,也有一眼接觸就覺得古怪的新同學。
最初曾經以為她是男孩。因為理著很短的頭髮,身材幹幹小小的,然後一說話便露出戴牙箍的嘴。
雖然“戴牙箍”這樣的原因會讓一個女生在十六歲的時候被扣分不少,但這並非她“古怪”的主要因素。說話總是會帶著一點意義不明的笑,上課時用莫名的怪聲接老師話茬,接著,印象裡最深的一次,某天晚自習時我回過頭,發現她拿著美工刀,在課桌上切開自己的一寸照。
確實那麼一瞬,從內心湧起的不僅是恐懼更有厭惡感。在半小時前,女生們紛紛從宿舍裡洗完澡,借這個機會趕緊脫下校服換上私人的行頭,衣服上留著柔軟劑的香味,經過男生面前時有意無意笑得更大聲一些。
我眼裡的高中三年,應當就是這樣的輪廓。成熟的天真與傻氣的驕傲,自負攪拌著適量的自得,然後儘管什麼都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