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你時,我不再只想到自己了。
“我一眼就看出了你的悲傷,就像你當初看見我的時候一樣,我沒有問你為什麼會變得愁眉不展,我知道你害怕別人問及這件事,你也不問我,我們都心照不宣。但你還是提及了我的痛處,你讓我去幫我的父親處理那些木材。我當時或許猶豫了,因為我本不該責怪自己的父親,而且我也不想當面拒絕你,但我突然又想起了陳雅瑤,想到了你也會帶著傷痛跑來管這裡的瑣事,想到我連日來受到的折磨,我最後還是決定不去觸碰那些事情。伐木廠的事已經讓我脫不開身了,要不是為了攢錢去尋找陳雅瑤,我恐怕早就放火燒掉了伐木廠。
“當我知道你要在若薄溪住下來時,離開這裡的願忘更加強烈了。我坐在河岸思考著,我曾向薄暮舟問起一些有關你的事情。或許我是該離開了,我害怕看到你的悲傷,也害怕會失去陳雅瑤,我知道,時間拖得越久,我的想法就越難以實現。
“我放火燒掉了伐木廠,燒掉了所有機器。我本來不用這麼幹的,然而我害怕,害怕某一天當我找到陳雅瑤,並帶著她回到若薄溪時,所看到的已經不是眼前這片綠樹環繞的村莊了,它已經變得荒蕪,貧瘠,看不到清澈的河水,聽不見鳥兒的歌唱。我害怕造成這種可悲後果的人會是我們自己,會是我們這雙被稱作‘勤勞’的雙手。我真的害怕。
“然而,做這種事情我是害怕的,我必須不去想這件事造成的後果,不去想那些因為我的一意孤行而要失掉工作的伐木工,不去考慮受到損失的人們。在下這種決心之前,我也許已經看到了後果。但每次的砍伐都會在我心裡留下一片陰影。樹被放倒了,鳥兒被驅逐出了自己的窩。不過,這並不能成為我燒掉伐木廠的理由,我用自己的雙手毀壞這片森林,我不知道還能挽回些什麼。但你加入我的行列時,我變得瘋狂了。
“我還是害怕,早在心中存在這種想法的時候,我就考慮到了,我害怕燒掉伐木廠後,還沒來得及見到陳雅瑤,警察就已經找到我了。
“但我還是燒掉了伐木廠。我這樣做的目的,多半隻是為了沒有牽掛的離開,但或許也是為了父親,為了讓他跑過伐木廠時,不再用憎恨的眼光望著我們,也許是為了你的手不至粘上像我手上那種東西,也為薄暮舟不再用失望的眼神望著你。
“但或許還是因為我想得太多了。我總是放不開手腳做自己想做的事,束縛我的東西太過繁雜,是我應該付不來的。但即便如此,即便我擔心村裡的事並不如我關心陳雅瑤那件事,我還是辦妥了手中的事才離開。當我在村口揮手向人們告別的時候,伐木廠正燃起大火。
《森林中人》
2009…12…4
森林中人第十章:寄往末知遠方的信
當你看到這一切時,不要哭泣,不要害怕,因為有我在,因為大家都在。
我又開始做夢了。一連好幾天,我一直做著同樣的夢。我和陳陳玲鈴坐在汽車上,汽車穿過森林向前駛去,我什麼都看不見,我只能感受到窗外移動的物體,模糊的景物,和那沒有盡頭的終點。我不能跟她說話,這一點應該是後來回憶起的,因為每次我都在這裡焦急的驚醒了。
做這些夢其實並非沒有原因,我很擔心維一柯的來信,我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我把信扔在薄暮舟的書桌上。一開始我是不想讓她看這些東西的,我擔心她會說些過激的話,在她心裡,平靜總是不能伴隨她對世事的理解。但維一柯寫這封信回來,像一個哥哥那樣為她帶來祝福,我沒有理由不讓她知道。
我又懷念起陳玲玲了。這或許是我看了那封信的原因,或許它又觸痛了我的悲傷。我不跟薄暮舟提他們任何一個人,她也從來不向我問起他們。甚至有時候,我覺得她比我瞭解得還要多。
薄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