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最長聽到的一句話無一例外都會變成——好好待著吧!公務有什麼要緊的?若是累掉了娃娃,我們怎麼陪得起?
國子監作為大鄭官僚體系中重要的組成部分,自然也沒有任何例外的可能。就這樣,趙瑟挺著近八個月的身孕走進官署,像每一天一樣,立即被同僚和屬官發配到陽光充沛,保暖又通風的角落待著。秘書丞許嗣東甚至還親手將抱了兩盆牡丹放到趙瑟案上,拍拍手道:“趙大人,沒事兒多看看牡丹,到時候生女兒。真的有用!我家夫人生女兒時,便是一天看七八個時辰的牡丹。”
趙瑟笑靨如花,連道費心。心中卻想:女兒哪裡是這樣好生的?倘使恰恰生了女兒……怕是這一生的福氣都要盡了……
喝了一盞茶,屬官抱著公文過來請趙瑟簽字封押。都是仔細核過的,決不至於有差錯,是以並不需要趙瑟費心。許嗣東踱著方步走到趙瑟對面,遞了份節略給趙瑟看。說道:“繁雜瑣事下官都已經處置完畢,大人可以放心。其實,今天沒旁的大事,就只一件,百官彈劾劍南節度使與范陽節度使縱容部下當街械鬥。”說著看了趙瑟一眼,見她聽見“范陽節度使”幾個字仍是笑吟吟地面容不改,方才接著說道:“這一次可謂來勢洶洶,我在秘書監幾十年,從來沒見過如此山呼海嘯一般的奏摺都衝著一件事。其中,不乏大呼應以謀逆論處者。陛下看得都頭疼,命秘書監謄寫節略送進去。趙大人,你請看看,若無不妥之處,便遣人遞進宮禁了。”
趙瑟展開來一看,縱然早有心理準備也嚇了老大一跳。僅是節略就有好幾尺長,搞得像上吊的白綾。果真是上至宰相,下至流外,都愛湊熱鬧啊。這麼多人,彷彿眾口一詞,都要將謀逆的大罪推到劍南,范陽兩節度使頭上。看起來,就像起鬨一樣。相反,中書省的意見卻出奇地謹慎。
趙瑟不禁要懷疑,傅鐵雲這樣搞是否太過了點兒?總而言之,皇帝陛下頭疼了。以謀逆之罪將邊帥治罪絕不可能,壓制朝野的清議卻要皇帝來想辦法。
於是,許嗣東便派了個老成的屬官遊大送入宮禁。趙瑟看看天色,皇帝應該還在召見大臣。便笑著對霍西樓道:“西樓,想去宮城裡面看看嗎?我身體不方便,不如你和老遊一起去,也可以增長一番見聞。”霍西樓可有可無,見趙瑟衝他眨眼,自然點頭答應。於是,便叫他換了秘書監差役的黃|色號服,拿上一副號牌,與老遊一併入城。
說是宮禁,實際也就只能進到宮殿外圍、內官當值以及皇帝與朝臣議政的區域。按理說,絕不該出什麼差錯。然而,霍西樓這一去,便是大半個時辰。趙瑟也有點著急了,盯著門口望眼欲穿。派人去打聽,亦不曾聽說宮內出了什麼事。
總算盼到霍西樓回來,趙瑟一把拉住他說:“怎得耽擱瞭如此之久?”
霍西樓尚在發愣,猶大已在旁邊介面道:“路上碰見尚書左丞聶大人議完事出宮,聶大人問下官河西軍要軍餉的奏摺發下來沒有,什麼時候到尚書省。後來看見這位小哥,便說像是同鄉,多聊了幾句,是以耽擱了。”
趙瑟笑笑對霍西樓說:“尚書左丞大人是宋國夫人的夫君,確實不是大士族出身,到沒想到是你的同鄉。他都問你了些什麼?”
霍西樓皺眉答道:“似乎那位大人也不是我的同鄉。我家在淮南,他的家鄉在北方。只是他說我長得像,聲音也像。至於問,也沒什麼特別的,不過就是父母親族,家鄉生活可還富足之類的尋常問題。”
趙瑟點點頭,抵著西樓的肩胛骨隨意說道:“看來你和聶左丞或者有些緣分。聶左丞以科舉入仕,如今尚不到知天命之年就已經官至副相,這在上都文官中可謂首屈一指。更了不起的是,以他的家世,竟還能在離異之後入主宋國夫人府,幾乎令人不敢置信。這也就是周氏,換了我們趙家,無異於白日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