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話一說,安德海就看見懿貴妃猛地坐直身子,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他連忙低下頭,心中大悔,自己實在是不該看見!
“小安子,你胡扯什麼!”懿貴妃低聲叱道,“這些話你敢在外面胡唚一個字,看我不讓敬事房打斷你兩條腿!”
“奴才不敢!”安德海噗通一聲跪下磕頭。他知道,懿貴妃不常發脾氣,然而一旦發起脾氣來,就絕不是鬧著玩的。
懿貴妃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深吸了一口氣,儘量平復自己的心情,然而兩隻手,竟然還是不受控制的不住顫抖。
不是“高衣夫人”,而是鉤弋夫人。對這個鉤弋夫人,因為情形與自己很相似,她曾經暗暗請教過人,已經是非常熟悉了。
鉤弋夫人,漢武后妃,昭帝母也。時漢武病危,憂母壯子幼,殺鉤弋於雲陽宮。
肅順勸皇帝殺我,而他自己,是準備著做霍光了。
懿貴妃五內俱焚,緊張地思考著,良久,才咬住嘴唇,似是下定了決心。
“小安子,你起來。”她柔聲說道。
安德海從地上爬起來,不敢看她,仍是垂首弓腰。
“今天的事,你做的並沒有錯。”懿貴妃的語調,仍然極是和緩,“不僅沒錯,而且有功。”
安德海這才敢看了一眼懿貴妃,見她的臉上真的已經沒有一絲惱怒之色,才把剛才嚇得幾乎要跳出來的心,放回肚子裡。
“我還有一件事,要交待給你去辦。”懿貴妃平靜地說,“這件事,你自己掂量,能辦得了,當然好;要是覺得自己辦不了呢,就老老實實地跟我說,我也不會怪你。”
懿貴妃從沒用這麼客氣的口吻跟他說過話,安德海一時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雖然明知道必是件不容易辦的事,還是硬著頭皮,一口答應下來。
“請主子吩咐下來,奴才準定能辦到。”
“好,你去找那個步軍馬隊的佐領,關卓凡。”懿貴妃的目光,劍一樣射在安德海臉上,“今天晚上,帶他來見我。”
第五十九章 入幕之賓
安德海領命去了。懿貴妃自己一個人坐在宮帳中,動也不動。
這件事,給她的刺激太深,令到她驚駭之餘,不能不動用所有的智慧來應對。
她怕的不是咸豐,而是肅順。
對於皇帝,她實在是太瞭解,以至於到了看透的地步。
咸豐的性格,說到底兩個字,軟弱,俞到後來,愈是如此。表現出來的,則是拒絕面對壓力,對於可能給他造成壓力的人或事,他的反應也是兩個字,逃避。他對懿貴妃的冷落,從深處看,也未見得是因為有多討厭她,而是懿貴妃表現出來的剛強和執拗,會給他造成不小的壓力——女人應該是男人的附屬品,后妃應該是皇帝的附屬品,怎麼竟然可以具有獨立意志呢?
他賴在熱河不願回京,則是為了逃開那些多嘴的大臣,也逃開那些令人焦灼不堪的繁雜事務。這裡有肅順、載垣、端華和一班唯唯諾諾的軍機大臣,可以替他把這些討厭的物事,有效的隔離開去。
在這一點上,肅順的認識完全錯了。懿貴妃知道,皇帝是絕不可能聽從肅順建議的,他不會做出這個決定,甚至從根本上來說,他討厭做出任何決定。
只有肅順,才是那個她無法迴避的存在,才是她最可怕的對頭。漢武帝殺鉤弋夫人,是把年幼的昭帝託付給了霍光,成就了霍光千古賢臣的令名。而肅順,會是霍光?
懿貴妃冷笑一聲。
肅順只會是曹操。皇帝的病,從這兩天大臣和太醫的態度來看,有危在旦夕的感覺。只要皇帝一死,這個大白臉曹操沒準就敢矯詔來殺自己。就算不殺,戲裡面的漢獻帝,就是擺在面前一個活生生的例子。自己孤兒寡母,皇后又是個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