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太過譽了。”彭玉麟按耐住激越的心情,以儘量平靜的聲音說道,“孟子這幾句話,說的是伯夷、柳下惠——都是聖人,孟子推崇備至,許為‘百世之師’,彭玉麟再狂妄,也不敢比肩的。”
“伯夷、柳下惠算‘聖人’?”關卓凡放聲大笑,“論起為國為民,至情至性,他們兩個,究竟哪一點比得上雪翁?”
好傢伙,這睥睨伯夷、柳下惠之餘,連孟子都刺了一下子,且硬把彭玉麟往“聖人”的位子上按,彭玉麟確實“再狂妄”,也不能認的。
一時之間,他不曉得該說什麼好,滯了一滯,說道:“白首如新,傾蓋如故!玉麟有幸!玉麟有愧!”
很好,如此說來,就這麼一小會兒,咱們倆就成了“知己”啦。
關卓凡伸手肅客:“雪翁請!”
“王爺請!”
落座上茶之後,關卓凡微笑說道:“雪翁,先給你說個笑話兒——惲次山寫信給我,抱怨你來著。”
彭玉麟微微一怔。
惲次山,名世臨,字季咸,號次山,時任湖南巡撫。
離湘之前,彭玉麟剛剛跟惲世臨打過一次交道。
“賜金放還”之後,彭玉麟一直住在原籍衡陽,逍遙林下,讀書戲墨,優哉遊哉。惲世臨由省城長沙,跑到衡陽,滿面春風,說是“專程過來看望雪翁”。
這當然是假話。
惲世臨接到了欽命彭玉麟“巡閱長江水師”的廷寄,他生怕彭玉麟不肯出山,自己既然做著湖南巡撫,彭玉麟就是自己的“部民”,如果彭玉麟和朝廷僵住了,自己這個“老公祖”,免不了要遭受池魚之殃——“上頭”一定埋怨自己不會辦事。
因此,他專程跑到衡陽來“請駕”。
當然不敢硬催。惲世臨扮出一副打抱不平的樣子:“雪翁,朝廷也太能支使人了!你這才過了幾天清淨日子?唉,又得鞍馬勞頓,出沒風波了!不過,你若不急於成行,不論上頭怎麼催,都歸我去敷衍!”
彭玉麟看了廷寄,沉吟說道:“次翁盛情可感。不過,旨意是要我到上海,面稟軒郡王,聽取進止。王爺的行程是定好了的,我這兒不能拖,不然就耽誤正事兒了。嗯,我……後天就上路。”
惲世臨大喜:早知道你這麼痛快,我費這老鼻子的勁兒幹嘛?
*(未完待續。)
第一一二章 彭郎奪得小姑還
彭玉麟想:惲世臨抱怨我什麼呢?
關卓凡微笑說道:“惲次山說,他本來是要給你餞行的,席面備好了,帖子也下了,陪客也請了,不想你回信懇辭,語氣雖然委婉,卻是斬釘截鐵,然後匆匆放船,好像怕他追上來羅唣似的。”
原來如此,彭玉麟不由一笑。
惲世臨明面上似乎在“抱怨”,實在是暗捧彭玉麟來著。
“送行、餞別那一套酬酢,”彭玉麟說,“我是最應付不來的。在寒舍的時候,已經一再請惲次山不必費心,不想他還是隆重其事,我只好落荒而逃了。”
關卓凡哈哈大笑。
他和彭玉麟都沒有想到的是,惲世臨這個老滑頭,帖子是下了,但根本沒備什麼席面,也沒請什麼陪客,因為他曉得,彭玉麟一定“懇辭”,絕對不會赴席的,根本用不著多費這一番手腳。
談笑過了,話入正題。
“雪翁,”關卓凡說,“這一路上,風光如何啊?”
彭玉麟曉得,關卓凡問的“風光”,不是山水之勝。
“朽敗至極!”彭玉麟的臉色沉了下來,“連……綠營都不如了!真正叫人痛心疾首!”
這說的,是長江水師。
洪楊覆滅之後,彭玉麟即歸隱林下,而湖南的綠營至今尚未改編。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