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依舊金冠博帶,卻似醉非醉的將碧玉杯放到嘴邊,並不喝酒,只說一句:“黃檗向春生,苦心隨日長。”
自從別歡後嘆聲不絕響。黃檗向春生,苦心隨日長。
他擔得起這句詩裡的“別”和“嘆”,也擔得起“苦”,獨獨沒有那個“歡”。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這才是人生之大苦。
苦又如何,他卻不能,不能離開這龍座一步,不能出這王城一步。
母后生前的話還清清楚楚在耳邊:你是皇帝,所以才更沒有隨心所欲的自由。
鄭德殷勾了勾唇,罷了罷了,想是他們從來都沒有緣分。
她生時從來不曾矚目他一眼,死了也不必他陪伴在身邊。
他搖晃起身,身邊的內侍堪堪扶住。
繪金雕龍的殿外,剛剛掌上宮燈,壁角還嵌著夜明珠,光與光融成一處,不知道要引人去向何方。
鄭德殷倚在那個小內侍的身上,說:“擺駕,朕要去廣陵宮。”
在漫漫無邊的黑夜裡,只有那個還未降生的孩子才能給人些許希冀,叫人不至於哀傷而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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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對一些人來說,是漫長而絕望的牢籠;然而還有一些人,卻希望黎明永遠不要來。
小鬱還是如同死人一樣躺在那裡,哪怕是一絲甦醒的跡象也無。
喂下去的內丹猶如泥牛入海無訊息,絲毫沒有作用。
黑暗一絲絲退下去,遠處的天空隱隱約約升起了亮光。
天地萬物漸漸出現了朦朦朧朧的影子,然後一寸寸後退。
林懷琛、白桐、風潯三人守了一夜,沒有人肯放棄小鬱。
眼見著晨光就要透進來,風潯看一眼白桐,再看一眼小鬱,微不可見地搖搖頭,然後抬腳將要走出去。
白桐終於跪在小鬱的床邊掉下眼淚,從來剛強不服輸的大掌事也流下眼淚。
眼淚一滴一滴地掉在小鬱的手上。
如果不是她的靈力遠遠比不上風潯,她又怎麼捨得風潯摘去內丹。
一個術士,沒有了內丹,形同廢人。
“你在怪我,你要懲罰我是不是?”白桐哽咽著:“只要你醒來,可以殺了我,但是你是我妹妹,我把你帶大,你怎麼忍心怪我、怎麼忍心留我一個人?!”
風潯走到了大帳門口,還是稍稍側首,餘光看見那個人跪在地上的背影,心下隱隱一陣鈍痛。
然而就此一頓,他還是掀開簾子出去了。
黎明就要到了,如果不是按時服下第二顆內丹,就算天神相救也無用了。
“風潯,快回來。”帳篷裡傳來林懷琛的聲音:“白桐,抬起頭來,你看。”
剛才的兩個人一個顧著哀痛,一個顧著歉疚,本來是頂頂聰明的人,在生離死別面前亂了手腳。
反而林懷琛最鎮定,這一夜的時間,只是決定小鬱是活著和他在一起,還是他死了和小鬱在一起。
總之,一定是要在一起的。
林懷琛不禁想起從前小鬱惱他的時候,叫他“傻子”、“無賴”,竟然全部被她叫準。
——林懷琛寧願無賴,寧願變傻,也願意和她鬱白茶生死相依。
想到這裡,心下豁然,對萬物反而看開。
眼更明,心更亮。
餘光一瞟處,看見一條其醜無比的蟲子樣的東西從小鬱的傷口裡爬出來,甫一出來,便成了一股血水。
風潯進來,恰恰對上白桐如劫後逢生一般含淚的眼光。
“這是生死蠱的母蟲,到底是受不了內丹裡靈力的炙烤,爬了出來。”
風潯將小鬱扶起來,然後對白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