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霰雪輕飄,與玄袂深處點點淡金色的清芒交織浮漾,勾勒出女子半幅側顏,一泓烏髮,地上幾壺酒空,墨睫之後星目半闔,看不清眸光心緒。
“悶酒難喝,獨飲易醉,喝酒也不請人嗎?”夜玄殤自燈下光明步入暗影,挺拔的身影遮住了月光,落上伊人紅唇。
子嬈輕輕抬眼掠去,那目光似是醉意,卻清透得令人心頭一動,“夜三公子想要喝酒,何需人請?”
夜玄殤一笑,伸手取了她袖底殘酒,在一旁坐下,“聽顏菁說,你今日將離司、宿英等人通通打發回了帝都。”
隨著他身影移開,一抹月光映落眉梢,子嬈慵懶倚欄,淡側玉容,目光深處風飄雪落,流過暗夜的清影。
不久之前,衛垣特地避開耳目,親至統衛府送來一道密旨。一裁龍紋冰箋,十字硃紅行書,金印之下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字跡,九華殿中那人御筆親書。
一紙生死,一筆殺伐,商容乃是影奴之首,禁宮中樞,多少年來忠心伴駕,可謂他之左膀右臂,但他予衛垣這樣一道密旨,亦令雪戰千里傳書帶來一箋輕言,要她徹底控制冥衣樓所有勢力,務必留身穆國。
思及念及,推之想之,彷彿有些事情千絲萬縷紛雜浮現,像張開一面遍佈危險的網,網在他的手心,而她,卻在網心,寸步難移。
“此間事了,太子御已非你對手,留他們何用。”
子嬈的聲音嫵媚如舊,更似酒後慵然,月光漂浮其中,雪中天地一片清幽,似是一幅瑩淨素白的畫卷。夜玄殤靜看畫中人兒,清朗的眉目別樣分明,稍後他突然笑道:“殘酒無味,帶你去個地方如何?”
說話時他已伸手將她帶起,由不得她同意或是拒絕,輕而易舉避開所有人,藉著雪光月色施展輕功潛出城外,跟著共騎西去。
124、第十七章
一出邯璋城,不見華樓玉宇,亦無人川燈流,雪中天地頓覺空曠,一片茫茫清淨無盡,白色的山野不斷向純粹的黑夜遙遙延伸出去,因寂靜而覺蒼涼,更因空茫而覺無限自由。
微雪之光,暗夜之下,他將她擁在馬前,冷風阻於寬闊的胸膛之外,前方道路無期,飛雪漫漫,不知去向何方,不知通往何處。
子嬈性情本便乖張,對夜玄殤於此非常之時任意離城毫不在意,至於萬一情勢生變,或是東宮再行詭計,兩人似乎都也無所謂。便這樣一人提韁縱馬,一人懶倚馬前,也不問一聲,也不說一句,一任快馬疾馳向西,離邯璋城越來越遠,漸漸進入茫茫起伏的山峰雪林。
待到峰谷深處,山勢漸趨陡峭,冷雪遍覆,馬兒再行一時便難立足。夜玄殤帶了子嬈棄馬登山,於冰雪之中施展輕功,一路遍踏月光循崖而上,以兩人武功修為,高峰深潭亦如平地,縱行雪中只見從容。
直至山嶺盡處,子嬈微微駐足,忽覺眼前一亮,但見這山峰之下一片微光雪影,晶瑩熠熠,天月星輝無聲相照,映得四處冰柔雪燦,幾若琉璃世界,域外仙地。峰谷當中依稀似一處冰封已久的湖面,此時輕覆了夜華雪色,卻不掩波光冰流之美,默對天地,純淨如斯。
“怎樣,可敢與我踏湖一遊?”
峰頂月下,身旁男子負手笑立,雪峰天地為幕,萬丈塵俗放手。
眼前峰谷,四面絕嶺無路,唯有縱身可入。
子嬈微微挑眉,看向他的目光漸漸帶出三分恣意,三分暢快,於是忽然之間,她牽他的手,縱身躍出山峰,飄搖的袖光如一片幽雲浮風,直往那晶瑩廣闊的湖面撲去。
耳邊破風之聲,衣衫急遽振揚,自高峰墜下時驚人的速度,令人心臟猛烈收縮,繼而生出暢遊天地生死無間的快感。
張開手臂,任憑身體極速跌落,風與霧疾旋,夜與光迅逝,放棄任何借力,卻沒有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