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之中,幾盞油燈已是微弱,幾個僕役進來添油,他們躡手躡腳,不敢去打擾那一圈人群的興致。
郝風樓的眉頭皺得更緊,他要輸了,他變得舉棋不定起來,唯一還自信的就只剩下他的眼眸,這是何等清澈的眼睛,無需努力捕捉都可感覺他的灼灼閃亮。可是他手中的棋子卻遲遲不肯落下。
程先生有些得意了,閒暇之餘不由搖頭晃腦,他的眼角餘光不禁撇向一個位置。
程先生的臉色微微一滯,那眼眸之中掠過了一絲突兀。
此時,郝風樓的棋子落下,嘴角勾起笑容。
程先生心不在焉地從棋盅中取棋,若有所思,一時之間反而不知如何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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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息開始變得微弱,那粗重的喘息一下子停滯。
李彬的腿還在亂蹬,可惜被人壓住,他的腦子變得一片空白,他不想死,他貴為王侯,錦衣玉食,等待他的還有顯赫功勳,還有朝廷的恩旨,他有無數的珠玉,更有數不清的女人,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在此時此地面臨死亡,他不能死,不能死,他不甘,不甘心!
腦中電光火石一般地出現了一個人影,是他……是郝風樓,是這個傢伙……
他瘋了……這個瘋子,這個人瘋了,他要玉石俱焚,他要魚死網破,他要兩敗俱傷!
李彬那已有些渙散的瞳孔猛地凝起,他的舌頭長長地伸出來,在他的臉頰上尚且還留著兩行淚水。
不能死……不能……
喉頭的痛楚,窒息的絕望,更加激起了他求生的**。
可是他非死不可。
張韜已經瘋了,如已張開了獠牙的野獸,他用力,再用力,胳膊已經痠麻,可是他依舊不肯鬆弛分毫。
這根繩子彷彿已經嵌入了喉骨,李彬開始不斷地顫抖,止不住的顫抖,連幾個黑暗中壓住他手腳的人都有些力不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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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程先生為何遲遲不肯下子?莫不是輸了?不對,程先生明明佔了上風……”
觀棋不語真君子,可是要做這君子,何其難也。
漫著酒氣的廳堂裡終究還是不免有嘈雜之音。
郝風樓抱著手,並沒有顯露出輕鬆,他的目光永遠都在棋盤上,整個人危襟正坐,他筆直又高聳的鼻尖下頭,薄唇輕抿,這微微翹起的唇不自覺地帶著幾分稚氣。
程先生的臉色陰沉下來,他開始分神了,卻又不得不逼迫自己去看棋盤。
他有些焦慮,這種焦慮來自於一邊那空下來的座椅,一炷香過去了,這一炷香裡,座椅的主人,也就是他的東翁,為何還沒回來?
程先生是個小心翼翼的人,他謹慎慎微,有著讀書人特有的敏感,而現在,這份敏感不斷地醞釀,以至於瀰漫開來,佔據了他的心,他的心亂了。
“快下啊,下在那兒……”有人不免發急,多嘴一句。
程先生端坐不動,神情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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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動了,這具肥碩的身子再也沒了動彈,那緋紅的衣袍已被泥土磨破,十指青紫,李彬趴在地上,再沒有動彈。
一切都結束了,當他意識最模糊的時候,李彬突然看到了很多很多的人,他卻看不到那些人的面容,他們朝自己蹣跚而來,發著冷笑。
在那一剎那之間,李彬的心便停止了跳動,雖然只是片刻的功夫,可是對他來說,卻是如此的漫長,這種痛苦的煎熬,一點點蠶食掉了他的求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