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章遞上去,天盛帝當庭暴怒,等到他把那本《天盛志》粗粗翻了一遍,更加勃然大怒。
“混賬!”老皇帝一抬手,便將那本冊子砸下了金殿,“這個是什麼版本的《天盛志》?為什麼還有《大成之殆》這一卷?朕手中那捲,為什麼沒有?”
滿殿肅然無聲,《天盛志》兩大總裁,辛子硯鳳知微當即出列免冠請罪。
但誰都知道魏知不過是順帶責一下,很明顯這書來自河內,是出身河內的辛大學士贈給自己的同鄉的,但為什麼和上呈御覽是兩個版本,就沒有人知道了。
天盛奪國於大成,早先又是大成外戚之族,在為人臣子和奪國過程中難免有些見不得人的事兒,這都是天盛帝的最大禁忌,向來不容人有一言一語非議,當初天盛剛立國,一批大成遺老作詩譏刺皇帝得位,當即被族誅,有些已經死了的,也被從墳墓裡拖出來戮屍梟首示眾。
文人禍國,天下思想必須一統,這都是歷朝帝王奉行的圭臬,天盛帝自然也不例外。
辛子硯之前已經得了寧弈關照,對此事心裡有準備,此時聽見《大成之殆》四個字,腦中也轟然一聲。
當初他主持修纂《天盛志》,按照史學慣例,必然要有大成簡述,《大成之殆》這一卷初稿出來後,是時任副總裁的魏知提醒他,涉及大成前史,務必慎重,這一卷有些東西忠於史實,只怕便不忠於陛下了,他想想也對,便將已經編好的這一部分撤出,修纂處的各類書籍堆放成山,之後扔到了哪裡也不記得了,如今怎麼會出現在另一本《天盛志》中?
殿上天盛帝盛怒未休,“辛子硯!當初朕聽說你將《大成榮興史》收於私房,還私藏有大逆的《討亂臣賊子書》,朕還不信,說你不是這等喪心病狂辜負君恩之人,不想你——你竟如此讓朕失望!”
“臣不敢——”
“你有什麼不敢的!”天盛帝不等他說完便冷笑,“聽說你們河內那裡,給你立了生祠?你給了他們什麼好處,讓一鄉父老這麼對你感恩戴德?是許以榮華富貴,還是未來的從龍之功?”
他語氣辛辣諷刺,近年來眾臣都習慣他的老邁昏聵之態,不想遇上這種觸犯底線的事情,還是老而彌辣,不管三七二十一,對辛子硯這樣一個純文人,竟然也連謀逆罪名都按上了。
眾人想著前幾年皇帝對辛大學士的寵愛,一瞬間心中都掠過天家無情,伴君如伴虎幾個字。
殿上天盛帝重重一拂袖,“來人啊,給我檢視辛府家產,凡涉及違禁書籍言語者,一體上呈!”
金殿上轟然暗震,跪在殿下的辛子硯手按在地面,恍惚中想起那夜楚王急召,囑咐“速速將身邊所有字紙文書銷燬,連帶你日常和人交往書信,但凡付諸於紙面之物,全部收回處理乾淨,片紙只言,皆不可留。”,當時還覺得殿下小題大作,但看著殿下肅然神情,也立即派人處理了,殿下還催促他想清楚日常交往關係,最好連老家都查問處理一番,他見殿下難得那麼慎重,心裡還好笑了一陣,他是疏狂文人習性,不覺得有什麼事能值得緊張如此,不想千防萬防,還是防不得對方來勢千鈞出手狠辣,竟然佈局千里之外,真的迂迴繞到了他的老家,他離家多年,和家鄉不通音信,哪裡想得到對方從那裡入手,就算想得到,又怎麼來得及?
是誰?是誰?是誰?
是誰這般手筆,這般心機,這般狠辣?不動聲色於前,雷霆萬鈞於後?
突然想起《大成榮興史》《討亂臣賊子書》,是幾年前最初蒐集天下圖書時歸納來的,就是為了編大成卷所用,後來因為大成卷撤出,他將這兩部書放在自己在青溟書院的書房內,之後一直沒有動過,準備最後全書修纂完成再銷燬,其實按照規定,這類書繳上之後就應該立即銷燬,是他愛才,看這書寫得文理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