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笙剛生此念,就見娃娃臉兩手各持一塊鐵板,找著羽音社那樂師換氣的瞬間,“鏘”的一聲響。加入了進去。
只這一聲,座上就有不少人情不自禁跟著皺了皺眉。
大家這才知道,此人手中的不是尋常鐵板。也不知是怎麼做出來的,似鑼非鑼,既有鑼聲的響亮,又甚是刺耳難聽。就像是有兩樣尖銳的鐵器猛地互相刮擦。叫人渾身的寒毛全都因之豎了起來,忍不住想打個哆嗦趕緊將耳朵掩上。
不少人馬上付諸於行動,像沈德鴻,適才吃了那鈴鐺的虧,一聽這鐵器相刮,比鈴聲更叫人難以忍受,早早塞上了耳朵。
但是沒有用,隨著那鐵板“吱吱扭扭”響個不停。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顧不得再死要面子。扭頭就在席上乾嘔出聲。
文笙暗自嘆了口氣,怪不得師父王昔對樂師的手段異常反感,這娃娃臉弄出來的聲音蠻橫粗暴,毫無美感可言,聽在耳中簡直是一種極致的折磨。
可偏偏這種刺耳的聲音卻對低沉的簫聲有一種天生的壓制。
這是其一,再者羽音社的這位樂師恪守比試的規矩,自始至終控制著簫聲,不使其傷及無辜。
所以簫聲傳至文笙等人的耳朵裡,只覺著曲調動人,沒有不適的反應,可那鐵板發出的尖鳴卻全無半點兒顧忌。
簫聲被硬生生割裂,聽在耳中有支離破碎之感。
羽音社那樂師又堅持了片刻,不得不隨之將音調轉高與對方周旋,“嗚嗚”,簫聲裡接連出現了幾個破音。
要輸!
娃娃臉得勢不饒人,鐵板“吱”地一聲尖嘯,徹底佔據了眾人的雙耳。
席上有那意志力弱的再也經受不住刺激,兩手抱著頭哀嚎起來,桌案上剛剛擺好的酒罈杯盞被碰翻了一地。
此時沈園中猶自面帶從容,看似不受這聲音影響的,就只有羽音社的樂師們,卜雲一行三人,姚華、文笙以及鍾天政。
發現這一點,叫文笙三人彼此都露出了驚訝之色。
姚華沒有說話,似有些欣慰地拍了拍鍾天政的肩膀,邁步向著席前而去。
高祁這時候已經意識到自己這方輸了,再堅持下去改變不了大局,只會令那吹簫的樂師遭受重創,欠起身便欲阻止兩人再比拼下去。
這時候姚華已經走到了場中,沉聲道:“為一己私慾,害在座這麼多人跟著受累,在下學音律的時間也不長,忍不住想要打一打這抱不平。”
說話間他拖過一把椅子,靠在桌案邊上坐了下來,伸手在沈家準備的眾多樂器中間取了一隻羯鼓。
因為姚華年輕沒名氣,一看便屬後生晚輩,卜雲雖在一旁給徒弟壓陣,卻只是哼了一聲,沒有阻止。
姚華也沒再去找鼓架來安放,將細長的羯鼓橫放在大腿上,手持槌杖,先試著在鼓皮上敲擊了幾下。
高祁一見他持鼓的架式和落槌的節奏,眼睛便是一亮,跟著鬆了口氣,坐回到原處。
似乎只在剎那之間,一陣緊湊而空透的鼓聲自姚華手下響起,像冬天裡一陣冰雹疾降,又像是許多匹戰馬同時飛奔的落蹄聲。
激烈、響亮,一聲聲傳出去很遠,毫不誇張地說,這時候整個沈園都聽得到動靜。
真的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文笙在旁親臨這一幕,不禁暗自稱奇。
羯鼓這樂器十分特異,唐人南卓形容它是聲破長空,穿透遠方,當年只看這等描寫,文笙還以為誇大其詞,沒想到真有奇人隨隨便便就能做到。
這時再聽,滿耳都是叫人振奮的鼓聲,哪裡還能聽得到娃娃臉弄出來的刺耳噪音。
這姚華不知什麼來歷。不但是樂師,還是個難得的高手!
卜雲的臉色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