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大帥去過一次。不過那戶人家姓龍,在當地也算是個土皇帝,你到了那裡,就和進了保險箱是一樣的。”
“他們願意收留我嗎?”
溫如玉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少爺,那姓龍的和你爹拜過把子,滿樹才再厲害也管不到他的頭上去,他為什麼不願意收留你?你走你的,大帥的後事全包在乾爹身上,你一點兒都不要管。還有,乾爹問你,你大名叫什麼?”
頌德望著溫如玉,被他問糊塗了,“乾爹,我大名叫白頌德啊!”
溫如玉低頭直視著他的眼睛,正色說道:“記住,往後不要再用這個名字了,至少在幾年之內,不要用這個名字了。滿樹才那人一貫心狠手辣,他既有滅人門戶的膽子,就敢漫天撒網追殺你這條漏網之魚。為了安全起見,你必須徹底消失一段時間。”
頌德聽了這話,感覺有些道理,可他不想脫胎換骨,他捨不得他的舊歲月舊生活。
“那我從今往後,就叫白露生,行不行?”他幾乎是哀求乾爹了,“只有家裡人才叫我露生,外人都不知道,沒關係的。”
溫如玉也不言語,也不笑,單是一下一下撫摸他的短頭髮。頌德是秋天的生日,正好就在白露那一天,所以乳名才叫露生。溫如玉並不喜歡這個乳名,偏偏頌德又長成了個清秀單薄的小書生樣。溫如玉常感覺這位帥府少爺會是個秋風蕭瑟的命運,到了如今,那秋風果然來了。
又過了一個小時,在幾位地面大哥的掩護下,溫如玉揹著頌德上了大馬車。
露生的行李很簡單,就只有一隻方方正正的小皮箱。皮箱裡裝了一卷子銀元和一把手槍。露生還想把妹妹遺下的小紅皮鞋也帶上,但是溫如玉沒有允許。
溫如玉認為那小女孩子的性命是沒有價值的,白家有價值的人命,只有白大帥和白頌德。因為頌德是個男孩子,而且是個聰明健康的男孩子,很有幾分白大帥的風格,將來若是真有了出息,也許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又是一代英雄豪傑。
第一章:寒露、幼枝、惡龍
大馬車在鄉間土路上慢吞吞地走,馬車後頭跟著一隊髒兮兮、懶洋洋的騎兵。這是個草長鶯飛的好下午,日頭溫暖,陽光柔和。馬車撩起了車窗簾子,可見裡面坐著一大一小兩個人。大的衣冠楚楚,乃是溫如玉;小的也規規矩矩地穿了長袍馬褂,正是先前的白頌德,如今的白露生。
自從確認了父親與妹妹的死訊之後,露生如同死心塌地了一般,反倒是沒有再痛哭過——不是他頑強堅忍,是他檢討內心,就感覺自己心裡空空蕩蕩的,當真是沒有淚。
空蕩,真是空蕩,一切少年的心事全被他拋開了,實在拋不開的,也被他壓到心底最深處去了。平平靜靜地跟著溫如玉一起望向窗外,他潔淨的孩子臉上開始顯出了幾分冷淡老成的大人模樣。
“乾爹,”他望著路旁貧瘠的莊稼地,略感好奇地開了口,“這是什麼地方?”
溫如玉思索了一下,隨即笑了,“地名不知道,反正從這兒往後退是山西,往前走是綏遠,稍微一拐彎,就進了陝西,到底算是哪一省,乾爹也沒研究過。”
露生小聲又問:“馬車後頭的兵,是龍家派來接我們的嗎?”
溫如玉立刻點了頭,“是的,你這位龍叔叔倒是個講義氣的痛快人,接到咱們的電報後立刻就給了回信。這回到了龍家,你就安安心心地住下。等到北京那邊的形勢明朗了,乾爹再來接你。”
露生不認識這位龍叔叔,在此之前也沒遇到過任何姓龍的人。他是嬌養慣了的大少爺,現在讓他孤零零地投奔到陌生人家裡去,他嘴上不說,心裡是虛的。
“我……”他遲疑著開口,“我不能去天津嗎?我到租界裡去,滿樹才還敢追進租界裡殺人嗎?”